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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人不醉帝王心_纳兰若涵【完结】(141)

  “你不明白的!”

  “嗯?”

  楚哲昶站起身,走到敞开的窗子前,驻足远眺“游南,你以为我不想吗,只要她点头,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可是她却不肯原谅我,也不会再相信我……”重重叹气,“唉!不是我在折磨她,是她,一直在折磨着我!”

  一步三回头地从德沛殿出来,楚游南仍旧想不明白楚哲昶说的话,苏沁折磨十六哥?苏沁怎么折磨他了?明明是苏沁一直在因为十六哥伤心啊?!

  苏沁几乎一整天没吃没喝。楚游南走后,她就那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摇也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尽是虚无。也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只知道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这里是冷宫,听说以前还有妃子因为受不了冷宫的苦寒和折磨而自杀,所以没事的时候,几乎没人经过,像是怕沾染上这里的晦气。苏沁木然地望一眼院子门口,那里无花无草,只有一棵很大的槐树,孤寂地立着。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平铺开的椭圆形叶片一层覆盖着一层,像是槐树生出来的手指,捧着一串串淡黄色散发着清香的槐花,竭力地吸取着太阳所剩不多的光辉,整个树冠都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红晕中。看着这棵生机勃勃的植物,苏沁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站起来,翻出一根红色的绸带,跑出去,系在了尽可能高的槐树枝上。折回来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桌子,把本就不大的屋子也打扫了一下,又出去扫了院子。干完这些后,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苏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整洁一新的院落,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回屋点亮了灯,看着朴素的屋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起那句“槐树层层新绿生”,顿时来了兴致,翻出徐禹让叶苍衍送来的笔墨,把烛台拉近一些,借着不太明亮的灯火,在乳白色的窗纸上写起了字,“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

  ☆、第六节(二)

  遣走了楚游南后,楚哲昶又兀自站在窗边发了一会呆,范生进来换茶,动作虽然极轻缓,但他还是被惊扰到了。于是,转回来继续批奏折。可不知怎的,眼前的字越看越觉得模糊,揉揉眼睛,还是模糊,难道是突发眼疾?可是除了这字看别的物件依旧清晰啊?难道是这位上折子的大臣字迹太潦草?于是,扔到一边,又拿起一本,却还是模糊,再拿过一本来,字迹依旧看不清。楚哲昶叹了口气,心不在这,这折子肯定看不下去了。许是太累了?于是吩咐范生伺候着睡一会儿。可是,躺在床上半天,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反而越发觉得精神,索性告诉范生,今天任何人都不见。然后,又站在窗口发呆,这一呆,就呆过了几个时辰。

  周围伺候的人第一次见到主子这副六神无主的怪异样子,只能偷偷问范生,“范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

  范生也不知道个中缘故,但他至少看得出楚哲昶心情不好,“你们问我,我问谁去?我告诉你们啊,主子今天心情大不好了,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张得圆圆的,主子一传话,一刻不停地给我跑进去听训,明白了没有?!”众人于是一叠声地应承。

  申时三刻,御膳房的人来请晚膳,楚哲昶没心情吃。待到日落以后,后宫的人来请安,问皇上今天晚上在哪位娘娘那过夜。楚哲昶头也没回,只一挥手,范生赶忙就把那人遣了出去。酉时刚过,外面进来人掌灯,楚哲昶突然转身,吓得刚走到他身边那个准备点灯的人一哆嗦,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命,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了一地,楚哲昶却绕过那人,抬腿往外走。范生忙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跟着,楚哲昶却停住,用后脑勺命令道:“朕出去走走,任何人,不许跟着!”

  从德沛殿出去,往右转,走过长长的廊子,穿过四道大门,再绕过两个硕大的花园,再进一道大门,才是到后宫的范围。这是不短的一段距离,平日里帝王、妃子要见面,都是乘轿子,或者坐车。然而,这点距离对于自幼练武,常年行军打仗的楚哲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反而觉得自从做了皇帝,每天要么坐着,出门不是人抬就是车载,身上的骨头都松了,自己这样走上一走,全身的血液和毛孔都无比舒服。进了后宫大门,一路沿着左边走,穿越过一层层宫殿、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小花园,就到了西北角,那间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小院落。

  一路疾行来的时候,心无旁骛,就想着快点到门口,可现在真的站在门口了,却突然觉得惴惴不安起来,呼吸里都带着不规则的喘息,心里有期盼也有担忧,有尴尬还有一丝愧对。楚哲昶扶着门口的槐树往里面望,苏沁早早了关了大门,只有一丝丝微弱的灯光远远地透出来,看不见里面。瞟了一眼身旁的大树,楚哲昶一个纵身,像只灵巧的猫一样,窜进树冠当中,稳稳地站到了一棵大树杈上。几片乳黄色的槐花瓣被抖落下来,徐徐飘落到苏沁刚挂上不久的那块红布上。

  苏沁的轮廓投影在白色的窗纸上,微倾着头,手里拿着个细长的东西,手臂一动一动的。楚哲昶知道,她肯定又是在窗纸上写字呢。她不喜欢白得单调的窗纸,总喜欢在上面写写画画,好在她写得一手好字,也画得一手好画,且饱读诗书,以前竹馨小筑的窗户上,到处都是她的笔墨,有前人的诗句,也有她信笔随写,走进她住的屋子,总会让人觉得很宁静,就像她的人一样,越是接近她,越是能让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她还没有睡。灯光昏暗,月光却很明亮。灯光笼罩着苏沁,月光洒在楚哲昶头上,他隔着很远的距离,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描摹她的轮廓,猜想她此时的神态,回想着他们第一次在广兴城外见面;第一次她在篝火旁小声吟唱;第一次她因为鹿血吐得昏天黑地;第一次他们彻夜长谈,商讨改造阗河水道……他们之间那么多的第一次,即使时间相隔再遥远,也依旧那么清晰,刻骨铭心。突然很想触摸到她,想把暖暖的她抱在怀里。这个念头一旦烧起来就怎么都按不灭,反而越来越迫切,楚哲昶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急促,身体竟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苏沁写得很专心,今天她毫无困意,一连串默写了好几首有关槐树的诗词,正在思索还有没有其他相关的诗句时,一个高大挺拔的影子逐渐向她窗边靠拢,站在她面前,不动了。她和影子的主人,只隔了一张窗纸,一张她写着“古道阴阴槐树老,归鸿杳杳荻花秋”的窗纸。苏沁的手一抖,毛笔从指间滑落,在一张她还一个字都没写的窗纸上,划下了长长的一条黑线,碰到了窗台,又滚落到地上,细微的响动在宁静的室内突兀地响起。

  是他。自从那一晚,他莫名奇妙地突然现身密室,拥着她过了一夜,半年多以来,这是她跟他,距离最近的一次,很久以来,她都只是远远地遥望着他,苏沁甚至觉得她能隔着这层窗纸闻到他熟悉的气息。这个影子,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认错。怎么会认错呢,他的影子,他的样貌身形,他的喜憎好恶,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触摸自己时手上的剑茧和干燥的温度……苏沁曾经试图忘记这些,但很快她就发现,她越是想忘记的事情,却记得越深刻,也许人的记忆就是这样,越是不让你想什么,你就越是想什么,何况,她那比寻常人更善于记忆的头脑。所以,苏沁索性就随它去。却不想此时看到这样一个影子,那些她以为被自己封存在脑海最深处的东西,似是山中埋藏的泉水一样,带着丝丝白气,不由自主地,汩汩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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