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自然不肯,他为人清廉不阿, 当即将此事上报朝廷, 可没过多久来了人,以贪污罪名抄了家, 钱财全部充公,一家人锒铛入狱, 过了几天,竟然连审都不审,就将我父亲问斩了。”
“大周历律罪不及家人,因此除我父亲外,家中其余人口全部流放至南疆,前往南疆路途艰险,我娘忧思过重,在路上便去世了,而我大哥大嫂弟弟,皆死在南疆。”
冯丽奴面容悲切,越说到后面声音愈发哽咽,乔谨听着,也不由同情了起来,眉头皱成一团。
林渡水从始至终都十分冷静:“你如何肯定是恭王爷所为?从你口述中从未出现恭王爷三字。”
冯丽奴抿紧了嘴唇,愤恨道:“我父亲问斩后,我曾去寻王思相助,听到他与其他人交谈,一字一句中皆是对我父亲的轻蔑。”
“更重要的是,我竟然在他手上看到我父亲上报朝廷的信,原来是被他截住了,我听说即将入京,去恭王府当客卿,而他能入恭王府的契机,便是我父亲追查田税这件事。王思此人乃是我父亲同窗好友,十几年的交情,竟然抵不过荣贵。”
“流放之前,我曾偷偷回了趟家,拿出了暗藏的田税账目,都是我父亲收集好藏起来的。”冯丽奴从她不大的行囊里抽出一本有手掌厚的书。
林渡水接了过来翻看两页,发现这里粮食与多出来田税的去处竟然是京城,与北塞那莫名消失的钱财一致。
冯丽奴见林渡水始终没有表态,便以为她还是不信,跪下来言辞恳切:“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将军,只求您能帮帮我,一家六口人,只剩我一人,我一定要报这个仇,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林渡水合上账目,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告诉我大哥。”
冯丽奴眼角溢出泪水,原本她来了南疆,便做好打算去寻林盛弦将军相助,可是军营难进,她便不由心如死灰,可那日林渡水与乔谨突然出现,见两人关心林盛弦神色不似作假,便猜测他们有关系,于是赌了一把。
幸好赌对了。
快马加鞭十来天,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进了京城地段,还没进城,却能发觉周遭的景色已经变了样,没了北塞的孤寂,更多了明艳大气。
乔谨骨碌碌看着,仿佛不认识京城。
他想起林渡水常给他买的果脯,嘴巴情不自禁分泌唾液。
“姐姐,等回了京城,我想吃果脯。”乔谨声音轻快,揣手手地往后顶了顶。
林渡水自然应下,道:“城东有个阿婆卖肘子肉,之前你生病戒荤腥,没给你买过,这次回京我给你买来尝尝。”
闻言,乔谨更馋了,肚子十分应景地叫了声,林渡水嘴角笑意更甚,“今晚就给你买来。”
“好。”
再行几里地,遥看前方,仿佛能看到京城里那筑起的高楼,林渡水从官道转近道,寂寥的小道前方走着一群人,皆是背着行囊,衣物单薄。
看到有马来,他们纷纷避让一边,不敢抬头看,生怕冒犯了人。
乔谨觉得奇怪,便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就这一眼,这群人里突然倒下一个人,直挺挺砸在路面。
乔谨瞪大眼睛:“……”这可不兴碰瓷啊!
黑风停了下来,他的同伴上前扶住人,拉到一边,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年长者站了出来:“老爷,冒犯了,请过吧。”
乔谨皱了皱眉,低头问道:“他、他怎么了?”
“就是饿晕了,缓缓就好。”
乔谨看着一群人面黄肌瘦,其中一个小女孩也是面唇发紫,但一双大眼好奇瞧着他们,还不知事。
“姐姐,我们还有些吃食,都给他们好吗?”乔谨询问道。
“嗯。”林渡水将缰绳递到他手里攥着,翻身下马,径自从黑风身后携带的包裹里拿出全部干粮给了这位老人家。
“拿去吧。”
老人颤巍巍接住,双唇都在抖:“谢谢,谢谢老爷。”
林渡水手上的干粮不多,自然是不够这些人分的,一个冷硬的馒头被掰成几份分着,冯丽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手里拿了银两给了些。
“老人家,听口音你们是河州人,怎么大老远来到这里?”
“是,我们是河州人,逃难来的,那里水患严重,我们一地的收成全都白费了,又拿不出钱粮交田税,田地就被县令收回去了。”老人眼含热泪解释道,“没地没粮,家也没了,只能背井离乡。”
冯丽奴趁机问道:“老人家,我想问问你们那儿的田税是多少?”
他不知道冯丽奴问这些有什么用,但还是老实回答:“十五税一。”
冯丽奴佯装惊讶,“大周历律言明都是三十税一,怎么你们那里提了一倍?”
老者叹口气:“官老爷说我们那儿产粮高,地又肥,就多收了些。”
冯丽奴点头,看向林渡水,她这一番问话是专程给林渡水听的,为了就是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无半句假话。
见达到目的,冯丽奴不再多言,离开之时林渡水也给了一些银两进行救济。
过了城门,林渡水出示通行令,今日守城门的校尉与林渡水是旧识,看见是她,惊喜地拍了拍肩:“你可算回来了,等哪天有空,我们演武场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