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一直盯着我,即便不是叛军,也会有别的契机。他们原本想的是等到王廷内乱,把我的身份曝光推出去,逼我和哪个信得过的盟友制造一个alpha后代,扶持成真正的继承人。”
他又低声笑起来,那笑声颇为瘆人:“所以我只能先假装柔弱没主见,挑动他们内讧,找机会把顽固的家伙都杀了,可偏偏他们才是最能干的那群人;剩下的容易操纵,但都是脑子不太好使的疯子,只知道斐铎斐铎的翻来覆去念叨。”
“你知道吗,安戈涅,如果我没有让你逃,就是我们两个一起被带走。那样我们就又能相依为命了,可在他们眼里,我好歹是斐铎的后人,你……有二王子一脉的血,又是Omega。对你来说,还是现在这样更好。”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并不能让我同情你。”
“我知道。可我还是希望你明白,如果不是你跳出来要当女王,我有了继承人,把复兴的重担扔给后来人,敷衍着也就一辈子过去了。是你让我身边的人也心思活络,也让开始做荒唐的梦。”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喃喃:“既然你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安戈涅保持沉默。
“可到最后,原来我连入场券都没有,冠冕早已经落到你头上。”
她申辩了一句:“遗留的以太能量选择了我,虽然我也不知道缘由。”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并不打算细究:“也是,你一直很幸运。”
安戈涅的额角猛地一跳:“是吗?我没有那么觉得。”
“何必谦虚?”路伽轻声笑,柔软的嘲弄态度和以前并无分别,“同样是omega,同样是王室子嗣,你甚至称不上是合法结合的产物,我必须隐瞒身份,你却拥有头衔和身份,还因为艾兰因的看重享有许多特殊对待。”
“特殊对待。”安戈涅轻声念,面上同样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路伽与她颜色相近的红眼睛亮得有些骇人,他定定地望着她:“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侯爵府邸上课,使用首相的藏书,而我呢?要学任何不符合omega职责的东西,都要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做。”
他的声调高亢得随时像要断裂,举起的双手握成拳头,肉眼可见地颤抖着:“不仅如此,你要担心的是名为联姻的拘束,但我的境况更加不堪。只要被某个混蛋看上,我就绝不能说不。我只是王室的所有物,随时可能作为玩物被送出去!”
说到这里,路伽气息急促,缓了好久才终于有力气继续开口:“同样要夺取权势,你有艾兰因给你铺路,就连叛军的那个头目都爱护你、给你撑腰,而我……我所有的一切,都要拿我这具身体去交换。”
“到最后,就连以太遗产都选择你,一开始就选了你。啊,如果你一定要和出生就万事顺遂的alpha比,那我没什么办法,无话可说。”
安戈涅盯着他的脸,语气呆板地问:“所以,你一直是那么看我的?”
她并不特别惊讶。毕竟她拥有的记忆之中,路伽在刚刚相识时对她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敌意。
路伽似乎想爽快承认,唇瓣却只分开了些微便抿紧。许久,他忽地又笑了:“如果我就那么承认对你一直只有妒忌,一切都是假的,你心里痛快,我也觉得爽快。可惜并不是那样简单。
“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莫名其妙的一生里,最开心的日子。”
安戈涅眼睫微微颤动,表情坚硬得有如塑像。
她抓紧了手中的激光枪,缓慢地找回镇定的声音:“我们的处境不一样,但也没那么不同。如果并非觉得你是我的同类,当初我也不会和你交好。我大概确实还算幸运。可不幸不是你用暗杀和绑架制造恐慌的借口。”
路伽没有反驳的意思。他脸上维持着有些嘲讽的笑意,仿佛在慨叹她说辞多么正确却也无趣。以前她也是这副表情,和他一起听着各种对于omega的宣教。
安戈涅并不想站上道德高地,却还是必须说下去:“因为不想被胁迫,所以要把权力抓在手里;因为厌倦了当弱势的那方,所以想变成强者,这些都没有错。但在你的计划里,我看不到未来,你根本就没认真想过怎么当国君,没考虑过别人,更不用说你自己。你……”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愿没有怜悯。
“你只是想拉着越多越好的人,一起自我毁灭。”
那张仰拍的麦田照片是路伽对死亡的预演吗?安戈涅不知道。
她说:“有的时候,我宁可不知道你还活着。我最好的朋友路伽为了让我成功逃脱,自我牺牲,死在了南部空港。那样可能更好。”
路伽安静了许久,再出声时声音喑哑:“确实那样更好。”
“很久以前,我大概也有过正经的未来蓝图,身为王太子斐铎的后裔,我该做什么,我想做什么,王国要如何,诸如此类。但事到如今,我都忘掉了。”
他偏了偏头,忽然愉快地笑起来:“但你好像还记得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