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与御医皆已经离开,郁阙绕过屏风走出来时, 萧默还没有走,他抬眸看她一眼。
“你没有怀孕,是么?”萧默走到她面前。
郁阙点头,“我怕你告诉王师玄。”她不敢看萧默的神色,高傲如她,此刻恐怕想将她掐死,“我欺骗了你,对不起。那日我去巷子里找金氏,是为了求她接生。”
郁阙:“你不该派人跟踪我。”
其实她的谎言那么脆弱,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只会骗我。”萧默控诉道,他的语气听起来是气极了。
此时内室里再度传来孩子的提哭声,郁阙转身回去,将孩子从木床里抱出来。
夏幻儿睡了,金氏也走了,房里就一个婢女。
郁阙抱着孩子离开内室,可是怎么哄都哄不好,她都快哭了。
“她饿了。”萧默语气不好,但他吩咐了门口的手下,“去寻个乳母来!”
一整夜下来,郁阙也精疲力竭,萧默忽得从她怀里接过婴儿,往外走。
“你去何处?”她害怕他伤害孩子。
萧默不过是抱着孩子去了西厢房,“夏幻儿现在虚弱,不要吵醒她。”
他抱孩子的姿势很标准,他还知道不能叫孩子的哭声吵醒产后的妇人......
孩子在他怀里,哭得确实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乳母来了之后,给孩子喂过奶,白净漂亮的小婴儿便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今夜若不是有萧默在,夏幻儿恐怕凶多吉少。
郁阙:“宫门关着,你怎么请到李御医的?”
萧默:“自然是闯宫门。”
郁阙:“.......”
郁阙:“多谢你......把孩子给我吧。”
可是孩子到了她怀里就哭,像是熟悉的萧默的怀抱,萧默就将孩子接回去继续抱着。
“我也猜是女孩。”萧默忽得道。
这话叫郁阙更内疚,“......我骗了你,我愧对你,我会将这宅子卖了、”
“你愧对我的事,又何止这一桩?”
以萧默的脾气,必定会发作,可是他没有,他还很耐心地抱着孩子,而后将孩子送去内室的榻上。
萧默:“其实中秋宴会之后,我一直向同你单独聊一聊。”
萧默:“你想听听我的遭遇么?”
夜还漫长。
郁阙:“我一直都很困惑,你的母亲为何会成了皇后?”
“皇帝还是礼王时,曾到幽州行宫避暑,结识了我的父亲夏侯司,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兴趣相同,很快就成为了至交,皇帝向我父亲描绘皇城的富庶繁华,几年之后我父亲便独自踏上旅途,入了潜邸做幕僚,两人感情更为深厚。但皇城终究是个尔虞我诈之地,我父亲习惯了自在生活,在半年之后,还是回了幽州,随后几年他与礼王两人互通书信,畅所欲言。”
“后来礼王卷入夺嫡之争,生怕心爱的女子受牵连,便将她送到了幽州,求我父亲夏侯一族能护她周全。”
郁阙:“就是你的母亲?”
萧默:“是,她与礼王没有婚约,朝堂争斗太惨烈,她的家族牵扯其中,伤亡惨重,她也无意再回皇城,我父亲待她很好,于是留在幽州与我父亲完婚,并且生下了我。”
萧默:“几年之后,皇帝登基,派了镇北大将军来接我母亲,他与我父亲有私仇,见他们已经成婚,便给夏侯一族扣上了逆贼的帽子,一夜之间,镇北将军与他手下屠尽了我夏侯满门,我由几个奴仆护着逃走,躲到山洞之中才得以活命。”
萧默:“镇北将军知道皇帝在意我母亲,绑了她回皇城。”
萧默:“年幼的我对此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家族所有人都死完了,母亲被人绑走了,我记着那人的旗帜,我立志救回母亲。”
萧默:“家中奴仆打听出来说那人是镇北将军,是皇帝的宠臣,声望极高。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好好读书,将来科考,身着官服立在皇帝面前,才能揭发他的恶行,才能救回母亲!”
萧默:“我日以继夜地读书,十六岁时一路从幽州考到了皇城。可是到了皇城,我才知道原来我以为那个仇人早已经病死了,夏侯家的逆贼之名没有洗清,我的母亲不知去向!”
萧默:“我更心急了,我想她是不是也在苦苦寻我,是不是吃了很多的苦,因为我为了寻她,已经吃了那么多苦。我等着殿试那一日,我有信心可以考中,可以见到皇帝,成为天子门生,到时候我会将一切遭遇告知他,揭穿镇北将军的真面目!为夏侯家正名!我会寻到我母亲!”
男人眸光颤动,“可是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郁阙:“你没有参加过殿试。”
萧默笑的凄凉,“没有。”
“殿试前一日,你的祖父郁太师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些银子,两百两,三百两?我不记得了。他叫我离开皇城,永远不要回来,他说进士的名单上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郁阙:“我祖父不会这么做。”
萧默:“他会!因为他比谁都更知道我夏侯一族是无辜的!当初皇帝刚登基,皇位不稳,他万般恳求,软硬兼施才叫皇帝压下此事!给夏侯一族冠上了逆贼之名!他还敢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