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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旅_笔和书【完结】(58)

  甘愿笑瞧着他,也不催促,又像纵容,又像逗弄。其状便如一个促狭的长姐,明知幼弟急于倾吐学校里的趣事,她偏做出不热心的样子。过谦不理她调侃的神色说:“魏长老曾跟我说,他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想到了,他一定是把你的秘密透露给了吕行!”

  “吕行”二字一出口,甘愿嘴角的笑容冻结了。过谦明知这是她的伤心事,但不想她始终蒙在鼓里:“你漂亮优雅,有才有情,吕行为什么改变主意不来赴约还决绝地一走了之?”甘愿沉吟着说:“他知道了我的身世?”过谦斩截地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可是幻谷里有这个本领和才智,能大致猜到你来历的没几个人,数一数无非曾衍长、老夫、伏虚、魏长老、宇文茂、欧阳早吧?”甘愿点了点头:“他们在谷中日子久了,难免发现些蛛丝马迹,找到些端倪,尤其是我的超能力。他们只是没有确凿证据。”过谦继续他的推理:“曾衍长那一派是不会对外乱说的,曾衍长自己就又变异又□□,他们怕你反击。老夫也不会说,事不关己,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必定不做。这样一排除,只有魏长老。加上他又对我说过他查到了不该查的事,是你的隐私,铁板钉钉,再不会错了。”魏晋是未来人、预言幻谷会从地球上消失等等他却避而不谈。

  他在原地打着转儿说:“我不懂的是,他立场和你相近,都尊重文学,钟爱幻谷,干嘛要做这件事?”

  甘愿笑了笑说:“你善于分析事理,却不会猜度人心。魏长老做了件坏事,用意却是好的。”她摁了开关,电梯“隆隆”的上来了。她道:“假如我跟吕行好了,后果怎样?”过谦说:“他留下来或者你……跟他走?”甘愿点头说:“魏长老怕的正是后一点。他怕万一我为了爱人舍弃了维护幻谷的职责。没有我,谁能阻止曾衍长一家独大?反过来说,曾衍长巴不得我离开呢,他就算查到我是机器人,也会千方百计帮我在吕行那里隐瞒,这也能反证此事与他无关。”过谦说:“这倒是!”

  电梯到了。甘愿叫过谦进去,淡淡笑着:“魏长老不知道,我和幻谷是绝不会分开的。”电梯门合上了,缓缓下降。过谦仰头朝她挥挥手。她的人高上去,高上去,高到飘渺。她的笑容淡出了视线,只余月色下那股挥之不去的苍凉。

  ☆、黑云压城

  二十九

  甘愿、曾衍长的身份一经揭露,不仅对过谦来说石破天惊,祁必明也是心头大震。他向来嘴敞,但这种攸关性命的事还是拎得清轻重的,回去以后绝口不提,交流活动、寻常授课、小型聚餐一概不参加,就怕自己那张臭嘴一不小心泄露天机。

  这件事对他的另一层意义过谦无从体会,那就是他的梦中情人绿萍顿时变得可疑起来。甘愿、绿萍情同手足,过从甚密,甘愿是机器人,绿萍知不知道?或者,绿萍也是甘愿的“同类”?

  这可怕的想象惊得祁必明心口“扑通扑通”的。怕什么来什么,这天他忧心忡忡闲晃荡,顶头见绿萍来了,转身就跑。他本可以自自然然地过去,这一急转,反倒引起了绿萍的注意。她便扬声叫住他说:“祁必明,跑什么,鬼鬼祟祟的?我又不是老虎,吃了你哪?”祁必明一回头,立时堆笑堆得要溢出来:“咦,是主管啊!必明眼拙,都没看见,该死该死!”一头笑一头想,“会不会真死在这里?”又偷眼瞅着她想,“言语神态明明是个普通美女啊!”转念又想,“不对,甘愿的外表也看不出一毫破绽,可不能色迷心窍!”

  绿萍见他神情古怪,不似平时,当时是感到厌恶,这时是满心奇怪:“大清早急吼吼的,干嘛去?”

  祁必明笑道:“搜集素材,启发灵感。主管打哪儿来呀?”绿萍掠了掠头发说:“刚代表幻谷送走了伏虚的老婆。她行李多,要求高,倒很折腾了我一阵子。”祁必明看她面容,听她说话,尤其说的又是最家常最平凡的“人间话”,猜疑畏惧之心才稍稍淡了些:“以后再没人拿停船场跟坐飞船的客人讨价还价了,幻谷少了一道风景。”绿萍“扑哧”笑了:“死的死了,走的走了,积点口德吧小伙子。”

  祁必明嘀咕:“你也大不了我太多吧——哎,您今年多大?”他想套问她是不是机器人,假如是,她的年龄就没那么方便计算,她就会有一些些犹豫。假如是人类呢,正常人说到岁数都是不假思索一口报出来的。绿萍不知他在试探,想了想笑道:“懂不懂礼貌,哪有男人当面打探女士年龄的?”祁必明头皮发麻:“完了完了,这是王顾左右而言他,是掩盖实情!她百分之九十九不是人类。”忙笑道,“我年纪小,您就见谅呗!”且说且退,缓缓去远。

  绿萍心想:“小家伙搞什么鬼!”他垂涎于她时她很烦他,其貌不扬,才学平庸,狂妄自大,简直没点儿得人心的地方。等他莫名其妙避着她躲着她,她又不舒服,仿佛是说明了她吸引力的下降。她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也没工夫多想,心里不快了一会儿就忙别的去了。

  祁必明开始时怕惹她疑心,还尽可能走得从容,到后来禁不住越走越快,直到两三里路以外,确信“逃出虎口”才说了句“妈呀!”他对她貌似热烈的钟情,以及旺盛的□□像挨了一桶冰水,浇得脊梁骨上都寒嗖嗖的。一腔单恋,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发誓以后绝不再单独出门,出来也不走人烟稀少处了。

  正庆幸顺利脱险,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他一哆嗦,心道:“不会吧?今天走的是华盖运哪,撞来撞去全是要命的人!”他像没听见似的埋头朝前只管走。那人又叫了一声,音量大得实在无法装聋,他只得笑道:“咦,曾谷主,这么巧!”

  曾衍长走到他旁边,挥挥手,意思是一起走。祁必明心想“这是与鬼同行”,笑得比哭还难看:“您也出来散步?”曾衍长淡淡地说:“嗯。”他不露喜怒,祁必明的忐忑又加一倍。他问了祁必明些话:在写什么,对“幽谷奖”有没有信心,还有多长时间期满离谷,将来别把幻谷忘了,均是再寻常不过的聊天。祁必明心里打鼓,应答得加意小心。他有直觉:被绿萍看破了行藏,尚有一线生机;被曾衍长拆穿了西洋镜,那是非死不可。若在平日,曾衍长早就觉察到对方的异样,此时他有些心不在焉,闲话了一路不过是打发孤单,对祁必明的信口敷衍、过分谦卑没多留意。

  走到一处岔路口,祁必明耍了个滑头,笑问:“您去哪儿?”曾衍长朝东一指:“办公室。”祁必明立马答道:“我去西边,去……琉璃树听歌。”曾衍长“嗯”了一声,拍了拍他,径自去了。那两下轻拍让他想到“化骨绵掌”,曾衍长一走远,他立刻拉开肩头衣裳检查有没有发青发紫;身子一晃,差点没跌倒,这才发觉腿也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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