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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_岁至闻汐【完结】(66)

  周正此刻只觉满腹狐疑。他先是侧过头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旁的元城,只见他一如既往立得笔直,双目直视前方,全无关照自己之意;然后他只得战战兢兢地望向前侧方的御前总管,却见那老太监满面堆笑,冲自己做个了“打开”的手势。周正这才安下了心,他两手握拳,置于腿旁,拇指不停搓动着,待挺胸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后,便抽出右手迅速掀开了木匣的盖子。

  里头是一本蓝封旧书。

  老太监的笑容愈发止不住了。

  周正拿着那本旧书的手指已然开始颤抖。难道……这里头会写着奖赏吗?

  他只是怔怔地瞧着这灰蓝的封面,却丝毫未曾意识到身旁众人那些挑眉侧目、似待好戏上演的神情。

  良久,他终是慢慢翻开了书页。然后,一排排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跃入眼帘,搅得他头晕目眩。

  而这笔迹的主人不是他人,正是此刻候于大殿之外、且还满心巴望着领赏的——黄奇甫。

  ☆、辞别(1)

  才短短几日,赵家大小姐的绣阁中就堆满了零零散散的包袱。丫鬟梅香整日愁眉不展,虽说自己和这位小姐只相处了不多时日,可这段日子却过得格外轻松。小姐从不多事儿,也不娇纵,话里话外从未凶过一回,无事闲谈时更没有半分把自己当成下人的意。私底下梅香也怨过小姐狠心,她就这么生生丢下了将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爹,说走就走,也不谈归期,简直是个任性到极点的姑娘。可每日清晨,当整理床铺的丫头摸到枕边那未干的泪渍时,却又心生酸楚:她明明是舍不得呢,可为何就是不肯松口呢?

  “小姐,你当真要走么?”梅香已经记不得自己问过多少遍了,初时她还期待着,兴许哪日小姐一时心软便改了口,可待问成了习惯,她才明白,自己身旁那娇小的姑娘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当真要走。”画扇的声音凉凉的,听不出悲喜。眼下,她正百无聊赖地立在衣橱旁挑选要带走的衣裙。修长的手指拂过一层层丝缎面料,长茧之处分明已触不出光滑之感,只觉总也握不牢抓不住。爹是不是也有同样感觉,所以才让裁缝师傅做了如此多件同样材质的衣装呢?

  傻丫头,想什么呢!你爹选这料子只不过是因为它好看又显身份罢了。

  若是他在,定会这般嘲笑自己吧。

  女子的唇边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多少次梦回辗转间,自己都在拼命找寻他的身影,可他的面貌却越来越淡,越来越看不清,想喊他却发不出声儿,想追他却迈不开腿,最终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然后独自蹲在墙角,泣不成声。

  看来,便是老天也在催促自己赶紧忘了他呢。

  就这么忘记了,也挺好。

  “唉……若是挑不出来就全都带走吧。”看着自家小姐在衣橱前犯愣,梅香只有叹气的份儿。这小姐可真是奇怪透了,老爷悉心置办了这么多衣裙首饰,但她却一件儿都不愿带走,还净说些“自己当初怎么来现在便怎么走”的话儿,可把老爷给气得不轻。到最后还是老爷撂下了一句狠话,“我赵某人劳碌一辈子,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去街上卖艺讨生活的”,这才算断了小姐那净身出户的心。她终是愿意带些东西走了,于是这几日便总是站在大衣柜前犹疑不定呢。

  听见丫头故作深沉的叹息,画扇不禁笑了出来:“就我这小身板儿,若要把这些全都带走,可不得压坏了背脊?”她转过身来,走回圆桌旁,大大咧咧地坐下,然后在面前摆了个小茶杯,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

  这般场景梅香早就见怪不怪了。她一边麻利地在床边叠着洗净的衣衫,一边佯作哀怨状:“若小姐怕提不动行囊,带上梅香一块儿走便是了。否则,小姐一走,梅香就得回夫人那儿干杂事儿了。梅香不是怕苦,只是夫人那刻薄的言语……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儿呢。”

  画扇樱唇一抿,眼珠一转:“既然你有此意,那届时跟着我走便是了。”

  “真的?”丫头几乎受宠若惊。

  “只要梅香姑娘不嫌画扇贫贱、发不出俸银便好。”画扇眉眼一弯,笑颜可人。

  “小姐就会拿梅香逗趣……”丫头跺了跺脚,撅起了唇。她似赌气般地背过身去,然后一屁股坐在精致的床单上,手指绞着衣角,沉默不语。

  “好啦……”画扇轻盈地行至梅香身侧,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引着她来到衣橱之前,“赶紧帮我挑挑衣裳吧!若真全带走了,那岂不是连个念想都留不下了?”

  果然,就连自己也舍不得呢。

  赵府虽是个囚笼,可在自己这间精致的小阁里,却总有些温暖的气氛。幸好它亦与世隔绝,于是待久了习惯了,便是囚笼也足以自得其乐了。若心怀苍穹,那栖身于何处不是天涯?

  画扇,你非要走吗?

  今儿个本该是团圆之日呢。

  “笃笃笃”,外头响起了轻柔地敲门声。梅香一抹面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打开了门。敲门者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她的臂上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妇人同梅香耳语了两句,留下食盒便转身快步离去了。

  “小姐,您一早做的月饼已经烤好送来了。现在要拿出来装盘么?”

  “先拿两只出来尝尝罢,若味道尚可便再给爹送几个去。剩下的仍旧放在那里,午后我要带出去呢。”

  丫头应声打开了食盒的盖儿,瞬时甜香满溢,惹人垂涎。“这月饼卖相真好,光瞧着就极有食欲了!”

  “那就好!”画扇笑靥如花。

  若你也能喜欢,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阴冷潮湿的深牢中,无论用怎样的姿势或坐或躺,总之是全都不会如意的。便是平日里餐风露宿的流浪乞者都觉得痛苦难熬,更何况是安适惯了的富家子弟呢?

  “开——饭——了——”每日此时,狱卒们绵长却无力的声调都会在昏暗的铁栏间回荡。他们趿拉着脚步,弯腰将恶劣的餐食塞进牢房,然后自顾走远,躲在暗处似看猴戏般瞧着犯人们或哭或笑、或怒骂或哀求。不多时,潮湿的空气中又如常响起了乱糟糟的呼号之声。

  又是硬馒头冷粥。一瞧见这两样难以下咽的东西,常秋只觉胃中一阵痉挛。怨不得这牢里的人个个都成了疯子,经年累月的折磨让人除了用乞怜威吓来求食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不知爹那儿境况如何。之前自己把身上仅剩的几块银子都留给了父亲,只盼望可派上用场,好让爹少受些苦。只是爹性子直,这么多年来也威严惯了,只怕是看不惯这欺软怕硬的做派,兴许早已经受了不少恶气。

  可自己却只能不闻不问,只能干坐在这儿咽这猪食一般的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一个疯子,生不如死。

  不如就这么死去。

  “咚!”被扔出去的馒头撞到坚实的墙,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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