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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_丛小岸【完结+番外】(80)

  穆清心头略有些低落,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左右一人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她唤来了海棠,粗略交代一番后,便和衣躺在小榻上歇息。

  这七日着实将她累狠了,但是当她闭上双眸,这几日宋修远告诉她的话却不时地跃上心头。

  没来由地想起那日大长公主与老侯爷对她的嘱咐——若他日祸起萧墙,届时可用手令保全镇威侯府。

  手令已被她藏入梧桐秋的暗匣内,与她那枚刻了“谣”字的金印存在一起,暂时稳妥安全。

  穆清翻了个身,不再去想手令之事,转而琢磨起了祸起萧墙四字……这四个字让她多了一个心眼,宋修远告诉过她,褚遂是太子姜怀信的暗桩,官居正三品,有如太子姜怀信的左膀右臂,如今褚遂落狱,绝非同僚检举那般简单,如此是否意味着祸起萧墙的祸已然开始了?

  京中有所作为的皇子,除却太子,只余宣王姜怀瑾与尚未及冠的六殿下。六殿下善于书论,却也仅仅只善于书论,于旁的事物毫不上心。究竟是六殿下藏得太深,还是姜怀瑾已起了夺嫡之心?

  ……

  头有些疼。

  穆清睁眼,直愣愣地望着身下的被褥,试图赶跑脑中纷乱的思绪。

  只是脑中思虑渐止,耳中又充斥了一阵繁杂之声。

  未几,有人敲门。

  “夫人,宫中传话,道宁胡公主召夫人入宫觐见。”

  ☆、和亲

  待穆清匆匆换了衣裳头面入宫, 已是午后了。、

  瑶华宫里里外外的侍婢仆从皆忙碌不堪,眼见着刚撤下前日笄礼的一应布置,又需在今夜吉时前将明日公主出嫁所需的用具摆设一一安置妥帖。就像所有的婚礼一样, 忙碌而又热闹。

  但唯有一处,却静得不同寻常。

  宁胡公主姜怀瑜怔怔坐于菱花镜前, 眼里望着梳妆台上的如意流云青玉笄, 手中用篦子顺着及腰长发,神情淡淡, 不喜不悲。

  侍婢松兰端了膳食, 一一布于案上,轻声道:“殿下, 您从昨日礼成后便未吃过什么,婢子备了些清粥小食, 您好歹垫垫肚子。到了今日申时后, 负责仪礼的张嬷嬷她们来了, 到时候您不便再进食了。”

  宁胡公主不禁蹙眉, 回头瞟了眼桌案上的饭食, 兴致缺缺, 开口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松兰观望了眼滴漏,躬身答道:“午时一刻了。”

  “还有两个时辰, 我晚些时候再用。”

  正当此时,外头有宫人前来通传, 道镇威侯府的莫夫人到了。

  宁胡公主对着菱花镜整理衣冠,正眼都不瞧桌上的饭食, 径直推门出屋了。

  明日公主出嫁,依礼,今日夜里,公主便要开始沐浴焚香,至多寅时三刻,便会有全幅人替她梳妆打扮。穆清着实参不透这个时候公主召她进宫的缘由,便只能静静地跟随瑶华宫的宫人进入殿内。

  说起她与宁胡公主,即昔日的瑜公主,除却她初入宫时搭上话的一回,左右也不过见了三两面,中间还隔着宴席上的薛后与各府女眷。

  数月不见,宁胡公主今日的面色苍白得近乎可怖,竟直接散了发髻便出来待客。她今日着了鹅黄的宫装襦裙,周身素净得毫无配饰,更显其气质羸弱,惹人心怜。

  “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穆清恭敬行礼,却不想宁胡公主未等到她起身,便直直抛来一个问题。

  “昨日我才及笄,明日我便要出嫁了。不知莫夫人瞧我现在这个模样,作何感想?”

  穆清抬首看着宁胡公主,但见后者若有所思地回望着她。她吃不准公主的意图,稍加思索,拣了一个最为圆滑的话头答了:“笄礼与昏礼皆为女子一生之大事,公主接连三日内两礼俱成,福泽深厚,妾贺之。”

  宁胡公主看着穆清头顶的八树花钗良久,忽而屏退了左右,朝穆清道:“夫人明知我不想听这些。这样的话,我这几月里听得腻了。不知夫人当初出嫁时,是如何作想的?”

  宁胡公主望着穆清,目光迫切而直接。

  对上这样灼灼的目光,穆清觉得宁胡公主为何召她进宫,她似有些明白了。

  “可是觉得用一己之婚事,救一国之朝政,很是伟大?”不及穆清作答,宁胡公主却突然开口,替自己作答了。

  穆清站在原处,回想起数年前的自己。彼时的她又是怎样的心境?

  初入蜀国王庭,被迫舍弃华蓥阿谣的身份,被一群满心权谋算计的政客冠上穆清公主的身份,而后和亲夏国。那个时候,午夜梦回,躺在王府的硬榻上,她常常破罐破摔地想,左右都回不到华蓥了,那便坦然接受眼下的一切。她的未来被毁了,但边境百姓的未来却可以通过她的姻亲变得更好。

  如此想多了,她竟渐渐地不再自艾自怜。

  她当了三年的郡王之女,到底也曾了受百姓供养的宗室之女,自然该做一些为民谋福祉之事。

  没错,她觉得自己很伟大。

  可是阿兄说得对,江山社稷,本就不该系于一个女子身上。哪怕于宋修远而言,他也更愿率军出征、血染沙场,而非护送公主和亲。

  看穆清沉默不言,宁胡公主只以为穆清默认了,自嘲道:“呵,我也这般觉得。皇兄告诉我,若我嫁了申屠殿下,至少可保夏凉五十年不起战事。日后史书提及我,亦会赞我有明妃之德。”

  穆清看着宁胡公主苍白的面颊,心底闪过一丝疑惑。既然公主已想通了,那为何还要召她入宫?

  “可我意难平!”

  宁胡公主突然高声道,穆清闻言一怔。

  “到底意难平!皇兄以为我身处深宫,可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正月里的三场比试不过一个幌子,我终究是要嫁给申屠殿下的。”

  “殿下……”穆清试图出言制止。

  宁胡公主忽然伸出一指,放于唇前,穆清会意,不再言语。

  “我知晓这些本不该说与外人听,可放眼整座宫城,整座郢城,唯有夫人与我境遇相似,亦只有夫人能懂我此时心境。想必夫人从前所经之事,与我今日大抵是相同的。”

  这个时候,穆清只能颔首。她听清了宁胡公主心底对和亲的厌弃与不屑,宁胡公主是不愿嫁的。

  实则宁胡公主今日召她入宫,不过是心底烦闷,想在同为和亲公主的她面前倒一番苦水。

  可是宁胡公主是夏国嫡公主,她却只是蜀国郡王之女,在夏宫中,她如何能开口和宁胡公主一起唾骂和亲一事。

  隔墙有耳,为防有心人听去做文章,她甚至连宽慰公主一句都不能。

  宁胡公主上下打量着穆清,见她面上虽略有疲态,气色却比从前红润,忽而笑了:“皇姑奶奶的归云山果真是养人的好地方。莫夫人,比之我,你何等幸运,我夏国礼乐昌明,能给你顶好的三书六礼。可那凉国远在北地塞外,同是和亲,我却只能远赴那茹毛饮血之乡,潦草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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