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仆从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是表小姐来了。
两人皆是怔愣,徐家曾经枝繁叶茂子孙众多,旁支倒是分出了不少支脉,嫡系一脉却日渐稀少。自安国公府出事以来,这些年那些远支旁亲都躲着避着,生怕受到连累牵扯,也不知今日是哪家的小辈突然上门。
“哪里来的表小姐?”秦妈妈问道。
那仆从匀着气,忙回答:“是…是咱们家的表小姐,武昌侯府的大姑娘。”
武昌侯府的大姑娘!
两人齐齐震惊,眼神中全是不信。
“你没听错?”徐效情急之下,抓住那仆从的肩膀。
那仆从拼命摇头,“没…小的听得真真的。”
不怪老爷吃惊,他身为下人都吓了一大跳。以往他只知道自家的大小姐嫁去了武昌侯府,十几年前大小姐去世之后两家就没了往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位传闻中名声不太好的表小姐。
外面都传表小姐为人如何娇纵任性,又如何不得人心,他方才见到的表小姐不仅貌美亲和,且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半点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又蠢又坏。
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家表小姐,故意败坏表小姐的名声!
徐效反复问了他几遍,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难道真是觅儿来了?”
他背着手走来走去,早已过了不惑之人的男人满脸紧张,不时停下来是整理自己的衣冠,整理好之后又生出踌躇之色。
“觅儿不应该来的,没得沾上麻烦,万一徐家出了事,岂不是连累了她?不行…我们必须想着法子劝她离开!”
秦妈妈也有顾虑,迟疑开口。
“要不然,就说舅老爷你不在家?”
“万一觅儿找我有要紧事呢?”徐效纠结起来。
那可是娇娘的女儿啊。
他如何能将人拦在外面!
可是如今徐家这般惨淡光景,他又怎么能把那孩子牵扯进来。万一有个不测,他根本护不住任何人。
秦妈妈欲言又止。
姑娘的性情不怎么好,且又对徐家颇有怨言。这些年来舅老爷都没有去看过姑娘,姑娘对舅老爷一直心存怨恨。
姑娘此次前来,不会是来闹的吧?
两人正商量着,又有下人来禀报,说是表小姐已经自行进府。这下他们也顾不上再商议了,急忙一起出去迎接。
一出西院放眼望去全是衰败之气,园子许久没人打理,草木稀疏景致凋零。因着府里的下人少,路上的落叶也随处可见。假山的石头碎了一角而未补,小池已经荒废两边长满野草。
秦妈妈越走越担心,这样的国公府姑娘一定会嫌弃吧。
突然她眼睛一亮,望着园子的那头。
“那是…那是姑娘!”
还有她的女儿子规。
徐效猛地心头一震,看了过去。
满眼的残败,因为那浅青色衣裙的少女而变得充满生机。隔着半座园子的距离,他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被那双清澈无垢的眸子安抚。
他心下一酸,喉咙也跟着发涩。
这十七年来他不敢登武昌侯府的门,也没有尽过当舅舅的责任。无论是满月百日宴,还是生辰及笄日,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他无数次故意躲在远处偷看,看到这孩子与人起争执却无法为其出头。他不信娇娘的孩子是别人口中那又蠢又坏的模样,每次听到旁人肆无忌惮地贬低这孩子,他都恨不得冲过去扇那些人的嘴。
他的娇娘曾是郦京中最为尊贵的姑娘,朱颜美玉爱慕者众多,所到之处人人称赞,无一不是溢美之词。如果娇娘还在,看到自己的女儿受欺,听到自己的女儿被人非议,该有多么的伤心。
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眼,倾刻间已是泪如雨下。
眼看着姜觅已经走近,秦妈妈急了。
“舅老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是啊。
眼下哪里是哭的时候。
娇娘的女儿第一次回国公府,总不能让那孩子看到哭哭啼啼的自己,更不能让那孩子因此厌烦自己。
他胡乱地抹着眼泪,还是秦妈妈实在看不过去赶紧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他拼命地擦拭着,反倒把一双眼睛擦得越发红肿。
姜觅到了跟前,恭敬而郑重地唤了一句,“觅儿见过舅舅。”
舅舅两个字,让徐效刚按下去的眼泪又喷涌出来。
“如意,你听到了吗?觅儿叫我舅舅,她叫我舅舅…”
秦妈妈心道完了。
舅老爷这爱哭的毛病……
姑娘不会嫌弃吧?
“姑娘,姑娘…你怎么来了?”她心中有很疑惑,千言万语都化成细细的打量。看到姜觅气色不错之后,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姜觅方才远远看到徐效,还心道这位舅舅长得好生威猛,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猛男落泪,且看上去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样子。
“我来看望舅舅。”
觅儿真的是来看他的!
徐效闻言眼泪流得更汹,因为情绪实在是难受控制已经起了哭嗝。他哭一下打一下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