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从安置灵位的屋子里照出光亮来,姜惟一步步朝里面走去,然后对着姜氏先祖们的灵位慢慢跪下。
他跪得笔直,一动不动。
夜风不知何时起,远处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一声声地呼唤着“大姑娘”三个字,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仿佛一时近在耳边,一时又远在天外。
突然一道哭喊声划破夜空。
“姑娘真的不见了…姑娘真的不见了!”
那是觅儿的丫头子规的声音,显然是觅儿没有回采薇轩。
他笔直的身体委顿了一些,肩膀也垮了下去,仿佛瞬间被人抽去了精神气,双眼发滞地看着那一排排的灵牌。
觅儿真的不见了吗?
这时那黑脸婆子跌跌撞撞地进来,满脸都是惊惶之色。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人,她真的开始有点害怕了。
“侯爷…大姑娘…没找到…”
附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她都找了好几回,大姑娘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其他的下人也说没看到人。
原主她还心存侥幸,以为姜觅是回了采薇轩,等听到子规的哭喊声后她彻底傻眼。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她再心大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侯爷…奴婢问过了,门房们都说没看到大姑娘出去……”
姜惟僵硬地起身,望向黑漆漆的夜。
黑暗中那朝他招手的恐惧感,仿佛现出了原本狰狞的模样,对他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似是要他残存的侥幸吞噬干净。
“再多派人手,仔细地找!”
下人们领了命,又开始几轮的搜寻。
直到五更天,人还没有找到。
府里这么大的动静,所有人都被吵醒,包括刘氏。刘氏一问之下才知道姜觅不见了,当下心里一个“咯噔。”
很快子规和黑脸婆子都被带到了安怡堂,接受刘氏的审问。
刘氏听着她的回话,眉头越收越紧。
那个孽障!
一定是趁着无人时找个地方躲起来,分明是故意给她添麻烦。她一拍桌子,又加派了一些人去找。
天慢慢生亮,从灰到明。所有人地方都过了好几遍,其中采薇轩找得最为彻底。各门的门房都说一直没看到人出去,姜觅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竟然是半点痕迹都没有。
至此刘氏终于觉出一些不对,她开始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在看到姜惟进屋之后更是忐忑了几分,甚至有些心惊肉跳,因为姜惟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
姜惟看着她,目光似悲似疑。
“母亲,觅儿在哪?”
她一听到这样的问话,便知儿子是以为自己把那个孽障给藏起来了,当下一股怒火从心里直往脑袋里冲。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我昏睡了一夜,一醒来就听到觅儿不见了的消息。你不关心我身体如何,居然还怀疑是我从中做了手脚!”
如果是从前,姜惟必是不会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但是他昨日分明清楚看到母亲对觅儿的杀意。
他不想怀疑母亲,可现在觅儿确实不见了。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所以他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怀疑母亲。
“母亲,是觅儿不懂事,她惹你生气了。你怎么教训她怎么责罚她都可以…她是我的女儿,你能不能看在她是你嫡亲孙女的份上…”
“你住口!”刘氏只觉得气血上涌。“你怎么这么怀疑我?我可是你的亲娘!”
正因为是亲娘,所以姜惟才会痛苦和为难。他什么也没再说,径直跪在刘氏的面前,乞求地看着刘氏。
刘氏脑仁“突突”乱跳,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那个孽障果然命中带克!
克了自己的兄长和亲娘不够,如今是要克她这个祖母吗?不忠不孝的东西,怎么净给她添堵惹事。
气归气,该说的还是要说,她总不能由着儿子误会自己。
“觅儿出事了,你怀疑我,你说最高兴的人是谁?”
姜惟知道母亲指的是余氏。
他也怀疑过余氏,但正如觅儿所说,侯府的后宅之主是母亲,母亲才是那个统掌后宅大局的人。
何况徐效昨天才上门讨要娇娘的嫁妆,紧接着觅儿就出了事,这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余氏做的。即使余氏想在其中动些什么手脚,又岂能瞒得过母亲的眼睛,除非母亲是心知肚明却冷眼旁观。
润儿失踪了,娇娘死了,如果觅儿也出了意外……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上天给了他自一出生就有的尊贵,顺风顺水承了爵位,也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妻。成亲那一日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以为此后的岁月富贵盖好再无所求。
或许是他前半辈子太顺了,所以老天都看不过眼,让他妻离子散,到如今还要承受如此两难的折磨。
“母亲,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后宅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还请你看在觅儿是你嫡亲孙女的份上,帮儿子把她找出来。”
刘氏见儿子不信自己,差点吐血。更让她恼怒的是姜惟居然还说如果今日没找到人就要去报官,气得她恨不得把这个儿子塞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