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们假设目前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可是安凉，如果核心区真的是它们的枢纽，你觉得机器人在想方设法破坏联盟的情况下，它们会坐视不管吗？”耿哲的话一顿，“那位能凭一己之力塑造出乌托邦的Mr.Xie，为什么现在没有任何举动？”
安凉错愕地同她对视着，像是会从高山的玻璃栈道上推下一般，头皮一阵发凉——
他们在决定摧毁核心区、判断“毁坏掉核心区就能让机器人宕机”时，列举了几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其一，机器人的发展是基于对人类的学习，而运作对于服务器的需求极大。按常理来说，它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创造另一个比人类更强的“核心区”。
其二，机器人数次有规模地入侵和破坏，虽然很难去预判和抓取，但安凉听李小向分析说，它们或多或少都留下了IP信息——哪怕联盟的人追踪后发现是一片空白，也证明它们依然在用人类的、而非自创的系统处理问题。
其实安凉也知道，这个判断有风险，但她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耿哲一句话戳到了他们最害怕的事情上。
——如果核心区真的事关机器人的存亡，为什么它们会坐视不管？
不是因为它们有更厉害、更独立的技术。
更不是因为它们神经大条。
“难道它们早就准备好了我们会去破坏核心区，现在目标太分散，决定在最后一网打尽？”
“不失为一种可能。”耿哲点头，“但它们既然能窃听到我们的消息，为什么不在筹划的时候动手？”
“它们......”安凉正想要回答，忽然念头一转，“等等老师，你怎么确定它们一定知道我们的计划？”
耿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你，在你们讨论的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监控，清楚地记录到你看见了它。”
“......”
过了许久，安凉都没有举动。
泛黄的银杏叶落在了地上，那种凉意又来了。
不再是由外而内，是从脊骨中生长出，刺入后脑，让人僵直而不知所措。
直到耿哲喊了她一声，安凉才让五官归位，生硬地笑着，“我......我没注意到。可是老师，为什么要安装监控把这些透露出去？”
耿哲的镜片上泛着冷光，顾左右而言他道：“安凉，你知道自己有一个特点吗？”
“你并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但对于你觉得没有必要的事情，和你自大到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即将成功的时候，你会忽略掉很多细节，譬如你压力大的时候会疯狂吃零食。脑子转的越快的人，越容易忽略掉周围的事情。”
“我只是第一次去那里，以为那是原本就有的。”
“那并不是原本就有的。因为在很多人的视线里面，它不存在。”耿哲缓缓道，“听说，你们在元宇宙的世界里面，也会有自己看不到的东西，那是被篡改了视觉的缘故？很巧，这种能看见背后操纵的技术，恰巧是我们院独有的‘技术黑箱’。在我试验过的人中，你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我的预知就看见的，或者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眼下是幻境的‘自己人’。”
“......”
安凉觉得唇角冻在了脸上，“......这真是个意外。”
“那若非对全局了然于胸，为什么你没有追问？是觉得这个监控构不成威胁吗？可是在协会中不知情的正常人看来，只要有监控，就有泄密的风险；即便不是给联盟，也是机器人，两边恰巧是我们要得罪的对象。如果你是个合格的组织者，就会中断这个会议——之前我有让你处理过相似的学术竞赛会议吧？那时你还只是个博士生，隔着迅腾会议，都能察觉一个经常提问题的组员没有回复问题，发现是其他组来剽窃思路。一个竞赛尚且如此，如今怎么退步了？”
“......”
“或者说，即便让机器人和联盟知道，你也无所谓。”耿哲平静道，“因为你知道联盟阻挡不了什么，而机器人原本就是听你指使的，它们收到的任何内容都能让你知道？——你看，就好像现在，你毫无顾忌地在这里和我聊天，哪怕我说‘不用换地方’，你也没有提出异议。你知道这更像是什么吗？”
“你不在意计划被人听见，更在意我是怎么想的。因为你做的一切，让协会的人为摧毁核心区赴汤蹈火也好，虚张声势地鼓舞大家也好——都是障眼法，是planA。你早已有了planB，而为了确保planB万无一失，你必须弄明白我这个‘天外来客’是怎么想的。正是你不在意协会是否会被发现，才敢这么旁若无人地和我聊天。”
此时此刻，没有比沉默更好的反应。
“我辩不过你，老师。”安凉叹了口气，“即便我忽略了这些事情，就一定能证明我是坏人吗？”
“你该怎么定义‘坏人’？”
“老师你看，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坏人。”
“你觉得让人类社会倒退的人，是坏人吗？”
“......这件事不能片面地来看，我需要知道假设的背景。”
“那你觉得，如果科技的发展出现了歧路，哪怕让人类社会倒退，也要毁掉核心区，会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