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漱口之后,又上了碗热茶, 衮代这才问道。
“格格,我猜测明军派我阿玛前来劝说阿台投降是假, 怕是又内敌里外相呼应,届时声东击西, 怕是要血洗富察家族。”
衮代闻言,听着他说这话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竟是缓缓的瞪圆了双眼。
佐佐在一旁也是很吃惊胆寒。
这句话若是旁人说, 定然是带了几分疑虑, 但她跟随主子这般久, 也渐渐的明了了努尔哈赤的本事。
但衮代和佐佐的吃惊胆寒不同, 她在这一刻几乎是后背发麻。
因为她知道,努尔哈赤猜对了。
她不知道会有劝说投降的幌子, 但她却记得尼堪外兰是那个明军的内应。
她本想今日白天便去杀了尼堪外兰的, 但她发现其实杀了一个尼堪外兰, 或许一会出现下一个内应呢?
反倒是敌人在暗,她在明。
可努尔哈赤又是如何猜测的?
此刻舒尔哈齐在一旁骄傲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他也是在路上听大哥细细的告诉他的。
衮代点了点头, 起身,竟是亲手给努尔哈赤奉上了一碗奶茶。
努尔哈赤连忙起身,神色带着些尴尬,说道:“格格何至于此?”
衮代倒也没和他僵持,就这么将奶茶碗递给了他,然后言笑晏晏的模样瞧着他。
“我早就知道,你的本事。”
“…………”
男人就这么站着将奶茶喝了,然后神色肃穆的说道:“格格,我是这么想的,现如今其实最好是不要打草惊蛇,但李成梁大将军肯定已经察觉了我和弟弟逃离的事情,也会知道我知道了具体的情况。”
“古勒城如今城内怕是有无数的间谍和叛徒,绝非尼堪外兰一人。”
男人并未坐下,而是立在窗口。
此刻窗外月牙被浓雾遮挡住,整个草原目之所及都是森冷恐怖。
衮代起身,走到他身边,随着他的目光瞧去。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男人转过身,将窗户关上,转过身瞧着如一朵傲然而立的雪莲花一般的女子。
他的鼻息间都是女子冷清的幽香,但她的眼眸却是带着温和的温度。
“格格,你可信我?”
衮代轻轻的笑了,那张明艳的几乎是惊心动魄的面容犹如骤然绽开的花儿一般。
“信。”
她的声音清脆恳切的说道。
“我对你的信任如绵延不断的草原,如那永不干涸的水流。”
男人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却依旧只是这么放在身侧。
“好。”
他这么说着。
……………
两炷香后,一条悄无声息的,连绵不断的人群牵着马匹从西南一处角门离开静谧的古勒城。
阿台缓缓的吐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了走在人群之中的福晋和孩子们。
阿海立在他身边,说道:“走吧,等会儿天快亮了。”
“嗯。”
两道漆黑的剪影慢慢的消失在视线内。
当晓霜天如约来临的时候,衮代带着几万城民沿着草深的草原朝着莽思寨走去。
这么远的距离,身后没有丝毫追逐的身影。
众人都知道她们安稳了,可越是如此,每个人的心中越是紧张和惶恐。
衮代走在最前面,尾巴上是三哥,阿督齐。
两个富察家的人就像是守护神一般的保护着大多数都是孩子和妇人的队伍。
期间,骇巴安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跟随着大部队走着。
“婶母。”
怀里的孩子显然有些不舒服,想要到身后对着他安抚温柔笑着的婶母身边去。
“消停些!”骇巴安狠狠的瞪他一眼,伸出手来狠狠的掐住了他的后腰肉上,怀里的孩子明显被吓到了,疼的身子颤了颤,竟就这么当真的安静了下来。
骇巴安很满意,方才掐住他的手转而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脊,说道:“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就让你去婶母的身边去。”
她的眼眸时不时的带着窥探的神色悄然的看着带头的女子。
当众人走到一处山坳避风的地方时,阿督齐安排着众人轮番的休息,其余人则在周围放风。
此刻,天边的旭日缓缓升起,衮代骑着马立在一处高处,目光瞧着远处犹如一个黑点儿的古勒城。
“格格可是在怕?”
身后响起了妇人的声音。
“滚开!”
佐佐瞪着骇巴安,声音极为不善的说道。
衮代收回了神情,她调转马头,转而看向穿着一身棉布衣褥的女子。
“骇巴安,你的儿子呢?”
骇巴安看着如今越发明艳动人,仍旧高高在上的女子。
眼中闪烁着浓重的不甘心和嫉妒。
而她,本就因为生下了那个和自己丝毫不亲的孩子伤了身子,后来在莽色督珠乎葬礼上回去之后,过的日子更是深不如死。
威准那个怂货,日日用那该死的五石散,浑浑噩噩,犹如乞丐。
那妇人不忍责怪儿子,就将怒火全都撒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