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元双手接过, 凑到唇边,小口抿了抿。
冬日天寒,她的唇在外面都刮得有些裂了, 颜色苍白, 干巴巴的。这会儿才在茶水的滋润下,呈现出几分血色。
过了一阵之后, 妙元双手捧着杯盏,站在营帐中央,终于朝顾舟开了口。
“我皇兄……是我母后和她前夫岳明远的孩子。”
顾舟瞳孔骤缩。
妙元终是把这个属于她和父皇、皇兄三个人的秘密说了出来。
她慢慢地看向顾舟,语调很是悠缓,一一道来。
“你曾经问过我,六年前去行宫秋猎时,我以腿伤之名滞留行宫,等到第二年开春才回长安……腿伤的确只是个幌子。”
妙元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
“其实是那年父皇骤然得知皇兄并非亲生,冷落了他。而我与皇兄素来亲近,为此生气不过,去找父皇理论,和父皇大吵一架……我是赌气留在行宫的。但那时,父皇亦纠结痛苦,对我心寒。还是等到过年时,皇兄亲自去行宫劝我,我才在开春时回去的。
“那时我就意识到,皇兄的储君之位,变得岌岌可危。皇兄让我帮他,我便去父皇面前哭求。”
妙元笑了笑。
“父皇向来是极为疼爱我的,而我也深知如何才能讨他欢心。我不喜欢当时的陈贵妃,也不喜欢宫里的那些庶弟庶妹。我娇纵跋扈,和谁都处得不好。父皇怕易储之后我会过得不好,最后还是妥协了,没有废掉皇兄,但他给我留了一道遗诏。
“皇兄那时名声极好,端方刚正,父皇很快就说服他自己,觉得皇兄会做一个好皇帝,让大衍再度兴盛。只是于血缘之上,他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顾舟没有打断,安静地听她说了下去。
妙元顿了一下,语调诡异几分:“其实遗诏上的内容也没什么稀奇,远不如我这个亲生妹妹的指控。毕竟连我都开始反对他了,那他还能令谁信服呢?”
顾舟道:“经过今日之事,议和怕是不成了。”
妙元弯了弯唇角,神色有些凄凉:“若是如你说的,只能以战去战,那便如此吧。”
妙元指了慕潇回到长安,让他去拿那道遗诏。但她也并未去等慕潇拿回遗诏,而是以当朝长公主、姜承鸿嫡亲妹妹的身份,颁下公主令,揭开了姜承鸿的身世。
天下哗然。
大将军谢思元趁机对李少季一众势力发起攻击,势如破竹,短短十日,一连攻下好几座城池。
李少季不敌投降,这次不仅诚心归顺,愿意称臣,还把“伪帝”姜承鸿五花大绑,送到了谢大将军营中,以为献俘。
姜承鸿想见妙元,但妙元没有见他。
直至腊月,朝廷大军终于赶在年前回到长安。圣旨颁下,前太子、伪帝姜承鸿被废为庶人,幽禁于长安城西南角的一处别院,重兵看管,终身不得出。
临近年关,长安城寒冷肃杀,气温比起南地要来得冰寒干燥许多。
妙元搬回了她从前那个最大的公主府居住,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污尓司久凌罢衣九尓却也没有回到自己从小住惯的院子,而是如重逢后顾舟所说,搬到了她曾经用于囚禁顾舟的天镜阁。
仆婢搬来矮榻,妙元倚靠在窗前,胳膊架在窗户上,看外面天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
李少季虽已伏诛,但还有许多善后事宜要处理,顾舟回长安后就忙了起来,妙元已经有一连三日都不曾看到他了。
而她趴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准备回身往内室去时,府中长史送了一张邀帖过来。
是谢家三娘谢婉凝的。
妙元拿过邀帖,摊在掌心看了片刻。
谢婉凝又邀请她去谢府赴宴,这次是赏梅宴。
但她想,在此次对战李少季的事上,她所拥有的父皇的信重,以及在这件事上起的作用,谢江一定已经知道了。
她对谢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谢江对她,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邀约上定的日期为次日中午。
妙元一直没等到顾舟回公主府,便在临走前指派慕漓去皇城告诉顾舟,想了想,又道:“若见不到他,便去寻姑母。”
慕漓倾身应是。
交代完毕,妙元披上一件厚实的羊毛大氅,又命几个女卫混在婢女当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谢府。
妙元被迎到前厅就坐,却并没有看见谢婉凝。
等了一会儿,倒是谢江如今的夫人燕氏来了。
燕氏不到三十的年纪,比妙元大不了多少岁,她带着婢女走进来,目光望向妙元,恰看见这位传言中脾气最为不好的长公主,眼神清凌凌地朝她看过来。
没来由地,燕氏有些被慑住。
很快,她低伏下身子,行礼笑道:“殿下。”
妙元语气和婉:“三娘怎么没来?”
燕氏道:“三娘屋里的婢女手笨,给她的妆弄花了,这会儿正在拾掇,便嘱托我来招待殿下。”
妙元笑了笑,不置可否。
燕氏说完就到椅子上落座,热络道:“殿下前些日子往南地去了一遭,军营苦寒,不知可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