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六日清晨,兴许是被她催问烦了,谢江身边的亲卫过来给她传话,说是请她到待客的前厅去见面。
妙元便好生打扮了一番,算着时辰,提前一刻钟到了前厅。
谢江姗姗来迟。
瞧见妙元,他竟是没有行礼,直接撩袍落座,转头笑眯眯道:“殿下这几日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语气熟稔,端的是一副长辈看小辈的架势,俨然是已经以公主公爹的身份自居了。
妙元低垂着头,也不敢发作一句,声音又细又小道:“承蒙燕夫人照顾,还算习惯。”
谢江“唔”了一声,身体往后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
妙元咬了咬牙,站起身,执起桌案上的水壶,竟是亲自为谢江面前的瓷杯斟满茶水。
谢江眸中掠过一丝惊诧之色,随即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饶有兴致地看向妙元。
这位曾经在先帝一朝中嚣张跋扈、无人敢惹的长公主,还不是在他谢江面前低下了头颅。
不过是一个刑部,就能让她吓晕过去,到底是个女郎,胆小如鼠。
谢江有一瞬间怀疑他之前是不是猜错了。兴许她根本没有那个魄力和主见去扳倒姜承鸿,大约只是他那个好儿子诱哄的结果。
谢江心中有些淡淡的嘲讽,面上却丝毫不显,笑得和蔼可亲,等着妙元的下一步。
“镇国公,”妙元在谢江的目光注视中开了口,“我冤枉。”
谢江:“哦?”
“我的确不知道姑母和姐姐去了哪里。不过在她们失踪之前,我曾经去姑母府上探望……”妙元慢吞吞道,“那回我发现了姑母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她停顿片刻,故意用诡异的语气说道:“姑母手底下,似乎掌握了一支军队。”
第49章
妙元想得很清楚, 既然谢江已经动用刑部,让堂堂刑部侍郎来“请”她问话,那他对自己的怀疑是真的已经到了极点。
而姑母的种种行为, 也定是早就让谢江觉察出了与众不同之处。
与其咬死不认, 等到谢江查到切实证据, 倒不如她现在半真半假地吐露一些,期许能够让谢江放下戒心。
妙元话音落下,眼角余光便瞥见谢江面色震动, 审视的目光望过来, 沉声道:“什么?”
妙元细声:“……我也是猜的。”
她顿了顿, 见谢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便顺着自己的思绪,缓慢道来:“想必镇国公也知道,我身边颇有几个可用的婢女,原都是从姑母府上出来的。”
这件事本就不难查出, 妙元无意隐瞒。
她语气轻飘飘的:“也是我看姑母府中秩序森然,当年兵变,竟无受叛军惊扰, 我心下惊奇,央了许久问姑母要人, 姑母才答应我的。后来我就在想, 姑母府中,就连小小的婢女都有能耐,更何况姑母手下的那些幕僚、属官呢?”
妙元说的这些, 谢江早就想过, 要不然也不会查到平乐大长公主身上。
当下他只是沉吟不语,等着妙元继续。
妙元垂了垂眸:“本朝自定国公主立下开国之功起, 公主府的属官制度,便与亲王等同了。只是后来朝政变换,公主们少有与立国之初那般,勤与政事者。这府中属官,便逐渐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可姑母府中的那些僚属,并不寻常。”
谢江颔首:“确实如此。”
这么些年,朝中的公主们哪个不是安于后宅,吟风弄月,偏偏这姜如英是个例外……
谢江目色微沉:“掌兵一事,又从何而来?”
妙元面上掠过一丝慌乱,忙道:“是我那日去姑母府上拜见,无意间听见姑母与身边长史说的话……说是要往兖州去投奔皇叔安王,助他一臂之力……”
“安王?”
这不过是一支宗室远亲,此人在封地也是骄奢淫逸,无法无天,妙元随便把他拉出来挡一下。
妙元点点头:“皇兄……皇兄倒了,姑母不愿认三皇弟为天下之主,所以才离开的长安。至于掌兵,是我父皇从前留下来的一小支部下,大约有八千余人,姑母手中握有能号令他们的兵符。”
谢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八千?”
才八千!
他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军队!
妙元面色一红,似乎是有些尴尬,却又不忘补充道:“俱是些精锐干将,倒也不能小觑。”
这也不算是完全瞎编,只是人数又被妙元扩充了八十倍而已。
谢江笑够了,神色也凝重起来。
妙元所说军队一事,他闻所未闻。而寻常的步兵、骑兵,声势浩大,根本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隐瞒这么久。倒是这种人数少而精的部队,还真有可能。
若果真如此,那这一支精锐的力量自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让他栽了跟头。
谢江眯了眯眼:“长公主,你不会是在骗老夫吧?”
妙元面色一僵,笑道:“我如何敢欺瞒镇国公。”
谢江盯着她,片刻后冷哼一声。
“长公主莫不是当老夫好糊弄?年前你拿出来的那道遗诏,不过是你伪造为之,你真当老夫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