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麟皱了皱眉,原本的计划又被打乱,他指尖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袍角:
“崔将军可否再说得仔细些?九年前大皇子无端从宫中失踪,至今杳无音讯,不知崔将军是如何寻到他的?又如何确定是他?他此时身在何处?是否手脚健全?可习得一分文墨?”
也无怪乎赵松麟一下子抛出这么多问题,这也是在场众人万分好奇的一些点。
这么多人的视线围堵过来,崔淮却不急不慌地抿了口茶,才道:
“盛祈是我不久前途经江南道留宿一位富商之家时发现的孩子,他眉眼间有几分郁皇后的影子,我起了疑心,一查之下发现他流落江南时与在皇宫中消失的时间大致吻合,身上也有胎记和玉佩为证。他有手有脚,身体康健,能文能武,那位富商将他当做亲儿子看待,右相不必过于忧虑。”
“这么说来,皇子殿下当年是被人拐出宫的?”
“皇子殿下失踪时已有五岁,正是识字记事的年纪,为何从未向宫中传递过消息?”
“依我看,那位富商可得细查,说不定是刻意拘留皇子的嫌犯!”
“……”
一时间,场面又跟往烧热的油锅里加了水似的喧嚷开来,既有老臣的义愤填膺,也有年轻臣子的顾虑。
崔淮依旧耐心地一个个解答:“诸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据我所知,殿下失踪时许是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失去了五岁前的记忆,故而一直不曾向外传过消息。而那位富商我已暗中查探过,当年他收留殿下纯粹是无意间做出的善意之举,还望诸位不要妄自揣测,寒了一位年年救济百姓的善人的心。”
他这么一解释,书房内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仍有人提出疑问,崔淮也不厌其烦地进行解释。
“既然殿下已被寻回,右相大人,我看这帝位该由谁坐……已经没有悬念了吧?”
半晌,有人出声询问道。接着又有几道零稀声音附和,这是方才为了顾全大局勉强同意让盛萤摄政的臣子。
盛祈的出现给了他们这些始终看不惯盛萤的臣子一个更顺妥的选择,虽然郁皇后被弃冷宫多年不假,但盛祈的确是现世盛瓒留下来的最名正言顺、年龄也正好合适的血脉。
赵松麟原先还耷着眼皮沉思不语,如今倒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派从容之色。
他正要开口,书房内室却不期然传出一道莺啭燕啼般的娇柔女音:
“诸卿好无规矩,筹谋此等大事怎么也没想过过问一下本宫的看法?”
听到这道声音,赵松麟老脸绿了一瞬:
他怎么也没想到盛萤如此沉不住气,会在这种时候暴露位置开了口,直接坐实了他们之间早有勾结。
果然,一国公主原来早就在书房里偷听一举果真让在场数位臣子变了脸色,看向赵松麟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盛萤才不管这些人心中作何感想,她径直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在崔淮面前站定,美目中闪烁着恶意:
“莫说那位富商私藏皇子了,本宫看崔将军这些日子以来对皇子的下落迟迟未曾泄露过一点风声,可是在谋划着挟此子以干政?”
盛萤直白的指责倒是让有些人不再细究起她突然出现在右相书房一事,转而心思活络起来。
信阳公主此言也不无道理:在场真正了解实情的也唯有崔淮一人,可不是由他一张嘴翻来覆去地颠倒黑白?他们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盛祈此刻是否已经受到过崔淮的胁迫。
见崔淮不言不语,盛萤嫣然一笑,环顾一周,拔高了声音继续道:
“诸位可知当年郁皇后为何被圣上打入冷宫?”
这涉及到宫闱秘辛,众臣惶然不敢开口,于是盛萤笑容更大,红唇间吐露出来的字句如平地一声雷轰然炸开:
“就是因为当年崔将军与郁皇后私自勾结,生下盛祈这个孽种,圣上心灰意冷,又顾忌着先祖承蒙郁家恩情,才将此事压了下来,只将皇后打入冷宫便草草了事!”
这是盛瓒还与盛萤情浓时告诉她的秘密,盛萤此时也在心中庆幸盛瓒死得还算有些价值,给她留下这样一个把柄。
一刹那,书房里的空气都仿佛静滞了。臣子们虽未出声,但都面面相觑,互相看到对方身上震耳欲聋的沉默,就连赵松麟的面容都短暂出现了一瞬空白。
毕竟这短短一刻钟内接连发生两次反转,任谁也无法轻易缓过神来。
崔淮眼睫颤动一下,目光晦暗不明地看向洋洋得意的盛萤,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
“崔将军这样看着本宫做甚?心虚了?本宫说的可是事实,诸位尽可查证,当年郁皇后在嫁进宫前是否与崔将军恩爱不离,甚至意图私奔逃婚。”
听到这里,崔淮再也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甚至鼓起了掌:
“公主殿下真是伶牙俐嘴,崔某佩服。与其污蔑我与郁皇后子虚乌有的私情,公主不如想想该如何解释您前朝遗孤的身份、在陛下丹药里下毒、与左相大人暗中勾结生下盛浯这些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