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条花色艳丽的蟒蛇,一旦被他的外表迷惑,叫他一圈圈缠住,那便是死也别想让他放开,除非被他如愿以偿地吞吃入腹。
所以崔树旌赶到的时候,她着实松了口气。
为此她陪了崔树旌几天,就躲了柳扬棠几天。现下被司浔茵一提,盛婳那点逃避心理就又上来了。
她佯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实在困倦无比的样子:
“不了,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先打道回府了,你别玩太晚。”
司浔茵又不好真拖着她走,只能唉声叹气地跑去找白鹰玩了。
然而,说着要回去补觉的盛婳脚步一拐,半个时辰后却出现在了阔别已久的国子府。
……
雪地映着日光,照得学堂格外敞亮。
傅裘一边听着上首覃臣笃的教诲,一边提笔做下注释,哪怕窗外檐上时不时落下一两滩雪,少年也丝毫不受影响,线条清峻的侧脸显得十足的认真。
覃臣笃苍老的双目看了一眼少年书写下来的字迹:
“不错,把主旨都点出来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站在长廊上的盛婳,对傅裘嘱咐道:
“可以开始下一卷的阅读了。”
“是。”傅裘毕恭毕敬道。
对于覃臣笃这个学识丰富、资历甚高的老师,傅裘既敬仰又尊崇,往日桀骜的锋芒此时都被完完全全收敛在他俊秀的眉眼之下,难以窥见一分。
盛婳看着他这副三好学生的模样觉得颇有趣,又莫名产生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极快闪过,让她难以抓住。
覃臣笃走到堂外,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覃大人免礼,辛苦您休沐日还得过来教学,傅裘没添什么麻烦吧?”
“并无。”覃臣笃即使平日里再稳重,此刻也不禁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还得多谢殿下引荐,让老臣既见到了恩人之子,又收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关门弟子,晚年无憾。”
“不敢当,我也只是无意中提了一句罢了,得益于你们师徒二人有缘分。”
盛婳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只知道傅裘在未发迹前曾与覃臣笃是师徒关系,没想到原来覃臣笃和傅家还有这样的渊源:多年前覃臣笃被人挤掉进京赶考的机会,是傅裘作为江南巡抚的爷爷傅怀仁出面惩戒小人,让他得以顺利赶考,入朝为官。后来覃臣笃想要表达感谢,恩人却已经弃官离任,带着一家老小不知去往何处了。
这次在好友的医馆里见到傅裘,实属覃臣笃的意外之喜。得知傅裘的父亲因为不愿随波逐流贪污受贿而被同行陷害蒙冤入狱,他既气愤又痛心,念着傅裘无家可归,覃臣笃做主收留了他,这段时日还时常带着他趁着休沐来国子府里学习。
覃臣笃跟盛婳简单交谈了几句,复又走进了堂中。
傅裘已经速度极快地消化完覃臣笃指定的内容,这才抬眼看向老师走过来的方向。
下一瞬却直直撞进不远处一双浅笑吟吟的眸子里。
傅裘愣怔片刻,随即耳尖可疑地红了红。
不知是怕覃臣笃发现他走神,还是怕盛婳继续用那种揶揄的目光望过来,傅裘转过头,勉强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书卷上。
一颗洁白的雪粒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书案上,傅裘垂眼看着,心却有些静不下来。
盛婳看着他那副羞窘的模样,笑意更深:
总觉得这个时期的傅裘格外好玩啊……
一阵醒神的凉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最近被柳扬棠步步紧逼到蒙昧的心突然一瞬间拨开云雾:
要想“寻花问柳”,还是得“勾搭”一些侵略性不那么强的少年才好。
眼前的傅裘就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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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殿下去了城门口送别崔小将军,临别时……两人也有了面贴面的接触。属下探听到芾绪国小公主询问殿下去不去玉音楼,殿下似乎方才经历过离别,心有戚戚,并无应答……转头去了国子府,找了前些日子救济的乞丐。”
“那人身份属下已查明,乃是风蕲四溪县县令傅永耿之子傅逑,只是现在化名傅裘,为覃大人的关门弟子,据说……是殿下引荐的。”
暗卫禀报完就熟练地退出了殿外,留任顺一人眼神乱飘、忐忑不安地守在原地。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神情晦暗不明,不知被暗卫方才的这段话中哪几个字眼触动了心神,一双眼眸里带着利刃般的冷意。
“面贴面”“心有戚戚”“引荐”几个字如同浇上了火油点燃的棉团,把祁歇的每根神经烧灼得产生连日来已经变得麻木而难堪的痛意。
尤其是当联想到傅裘与他相似的经历:同样是被捡回来,同样得她亲手拂去灰尘的关心,同样得她引荐德高望重的老师……祁歇就感觉嘴中好似弥漫起了强烈的苦涩的铁锈味,如同无形中有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胸腔里,将整颗心狠狠掼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探听到的见闻都没有今日这般让他产生如此恐慌的情绪:
他是不是真的要失去阿婳了?
她身边有了那么多人,他会至此从她的生命中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