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去年从那个村庄里出来的祁歇给她的感觉会那么不一样,或许就是那个契机叫他想起了一切。
眼下,他的状态分明撕去了所有伪装,还是上辈子那副偏执阴郁的模样,没有丝毫改进,反而还变本加厉!
一想到她这辈子为他倾注积极向上正能量的努力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盛婳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身边的尸体没有回应,唯有睫毛上结了一层雪白的冰霜。祁歇却陷入了回忆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后来皇姐逃离了我,我追过去,和你一同坠下悬崖,我们一起在那个村子里生活了几天,是你发现了不对劲。”
“皇姐,在我提出为你而死的时候,你其实……很开心吧?毕竟你既能得救,还可以借此除掉我。”
祁歇贯是冷静的声音里忽地泛起一丝苦涩:
“可是,你的眼神为什么不能掩饰一下呢?哪怕你假意惺惺地告诉我,你不希望我死,你是爱我的,我就可以不那么痛苦地为你去死。”
“皇姐……”回忆起当时身心俱被烈火焚烧的感受,他的尾调里仿佛带着颤抖:
“那场火真的烧得我好痛啊……”
难得听他说痛,盛婳心中蓦地难受起来。
她当时确实只考虑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回宫掌权和消除心头大患的喜悦,因此在祭坛上的祁歇顶着她的面容承受烈火炙烤时,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那时候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觉得万念俱灰?会不会觉得白搭进去一条命?
这其实一直都是盛婳逃避去想的问题。此时祁歇旧事重提,她便忍不住代入了彼时的情境,只觉得有股浓浓的愧疚混杂着共情的哀伤在胸臆中肆意冲撞,搅乱她的心湖。
祁歇却像是无话可说了,自顾自在尸体的颈窝处寻了一个地方,阖上眼睛。
这两天,每当他说累了,都会在她的尸身旁小憩上那么一小会儿。
仿佛很没有安全感似的,他还喜欢用另一只手臂横过她的腰间,以一种弱势、依恋的姿态将她紧紧箍进怀里,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他身体里空缺的一部分。
有时,他在睡梦中还会不甚安稳地紧蹙眉头,喃喃唤着她的名字,甚至惊醒的一瞬间会下意识看向她的面容。
从悔意之中抽离出来的盛婳,看着祁歇把她当玩偶一样揣进怀里的动作,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知道他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才能走出来。
他魔怔的地方不止于此。
每次醒来之后,祁歇还会短暂地出去一小会。回来时,端着木盆,攥着布匹,九五至尊的帝王总是蹲下身来,熟稔地沾湿、拧干,再将她的面容和四肢逐一擦拭过去,重新为她抹上润肤的香膏。
盛婳从他这样的习惯里,隐约窥见他似乎自侮于躺在她身边会脏了她的肉身,故此每回醒来才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替她擦拭身体。
这两天,除了分出一缕心神料理朝事,他剩下的时间都同她一起待在这间密室——他好像浑然不觉这是在虚度时光,除了午夜梦回时他眼尾处无知无觉淌下的泪水,盛婳甚至错觉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真是疯了。盛婳心想。
他指望余生都要这样过活吗?
就算他是习武之人,到底也是肉体凡胎。长期在这样冰冷的环境中待下去,寒气只会一点点侵蚀掉他的底子。
盛婳甚至怀疑,不用到四十岁,祁歇就能把自己折腾到英年早逝。
果然,短短两天时间,他的身体很快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手上更是浮现骇人的冻疮。
他的唇色本就浅淡,这下更是苍白无比,看着比她涂脂抹粉的面容还像尸体。
盛婳看得心惊。
她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祁歇这些疯狂的举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发出来的任何声音也无法叫他听见。
他本人看着还若无其事,盛婳却觉得自己好像要在这间密室里待到生无可恋了。
第三天,暗无天日的密室生活终于迎来了转机。
盛婳满心期待着未时的到来。系统说过,三天时间一到,它就会把她正式抽离这个世界,保险起见,它建立空间链时不会再有倒计时提示。
而且更令她欣喜的是,祁歇一大早出去上朝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她不必再和他待在一处继续感受那股沉重压抑的氛围。
盛婳开心得在原地转起了圈。灵魂状态的她双脚是悬浮的,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飘来飘去,不用挪动双腿,转圈还不会感到晕眩。
数到第一百八十九圈的时候,密室的大门忽而轰隆了一声,缓缓打开——
见又是祁歇,盛婳瘪了瘪嘴。
下一瞬,她却被他手中那颗碧绿的珠子夺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只见祁歇走上前来,垂着眼眸,轻轻捏住尸身的下颌,把珠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盛婳凑上前去,正觉得奇怪,倏然间,尸体却发生了神奇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