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婳没着急进去,先是低声问守在门口的小厮:
“他这几天情况如何?”
那小厮不敢直言祁歇省心得很,除了扶他解决生理问题根本没怎么使唤过他,只低着头恭恭敬敬道:
“祁公子近几日吃睡正常,就是不爱说话。”
整天只能呆在床上还不跟人说话,这性子是得多闷才忍受得了?
盛婳不住扶额。太沉默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以后要做皇帝的人,得面对一众能说会道、舌战群儒的朝臣,一直闷声不吭该如何是好?
她抬脚进了内室,正好见祁歇扶着床想要下地。
只是伤势未愈,还未拆线,让他的尝试看上去格外艰难,伤腿打着颤,看上去随时会无力地倒下来。
盛婳都替他捏了把汗,忙上前扶住了他,顺势让他坐在宿一推过来的轮椅上。
祁歇还想起身,又被她按在上面,盛婳语气有些不善:
“瞎折腾什么?”
祁歇默默攥紧了拳,漂亮的美人尖处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但在看清盛婳眼底还未消退的紧张和关心时,本想挣扎的动作瞬间僵硬。
他的神色流露出一丝不自然。
他到底还是人,不是无知无觉的尸体,一连几天一个人呆在这个冷冷清清的房间里,不能正常走动,更别提出去外面透透气,即使盛婳派人送来了很多东西,憋闷感也如潮水一般吞噬了他。
床头摆放着的新潮玩意儿和对他这个年纪来说过于幼稚的杂书,令他目光每每不自觉地停滞,于是从两天前就开始莫名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祁歇动了动唇,想问她这两天为什么没来看他,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比干涩的一句:
“你来做什么?”
盛婳故意哼了一声,拍了拍他的椅背:
“当然是来给你送东西。”
祁歇的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扶手,并不吭声。
盛婳蹲下身来,轻车熟路地做起了简单的介绍,该怎么推动它、又怎么刹车、有什么注意事项都讲得颇为细致,末了才柔声道:
“我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
祁歇还未回答,突地,床底下有一团黑影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第12章 烤肉
“……将军?”
盛婳微微拧眉,拎住了小不点的后颈皮:
“你怎么在这里?”
小黑狗眼神濡湿,巴巴地望着盛婳,无辜地“汪”了一声,嘴角还粘着可疑的饭粒。
盛婳放开了它,小黑狗瞬间闹腾起来,一声接一声汪汪地叫着,示意她跟上来,仿佛有什么宝贝要展示给她看。
于是盛婳便看到了床底下那几乎原封不动的饭菜,眼神定在上面,目光沉沉。
祁歇坐在轮椅上,僵硬地盯着她的背影。
盛婳语气平静:“怎么不吃饭?”
祁歇顿了顿:“没胃口。”
“多久了?”
祁歇垂头不答,只见那扶手上因瘦得出奇而凸起的指骨微微颤动。
盛婳轻轻叹息了一声,深觉自己像一个操心孩子吃不吃饭的老妈子,不过终究没忍心苛责他:
“不吃就不吃吧,但你记住,如果你饿了,一定得摇铃叫人送点吃的来。唔……不行,”
盛婳思虑片刻,又改变了想法:
“一日三餐不固定,对胃也不好,这样吧,从今晚开始,我每日过来陪你用膳。”
这样也好令他放心,谁知道他没有胃口的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因为怕她下毒才不吃,那她就陪他一起吃,这样总能降低他的戒备心吧?
盛婳越想越觉得可行。
她的话令祁歇心下一怔。
他原以为她作为被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发现他把送来的饭菜喂给狗吃会感到羞恼、气怒和难堪,甚至会以不给他吃饭作为惩罚,却没想到又换来了她的纵容和关心。
她何至于如此牵挂他的吃食?他的命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
祁歇久久未发一言。不过盛婳也适应了他这副闷葫芦一样的性格,自顾自把他的沉寂当成了默认。
“走吧,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她退回他身后,把轮椅带人一起推着,一旁的宿一见状想过来代劳,也被盛婳制止了:
“我来就行。”
祁歇真是轻的可以,又换了一套干净的白衣,坐在上面就像一朵云一样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散了,盛婳一边推着一边想:
以后得把他再喂得胖点才行。
过了特意被拆除掉的门槛,行至院外,可以看到公主府内有的小路铺的是色彩斑斓的鹅卵石,有的则是铺的平滑碧绿的青玉砖,因为走的是青砖小路,所以盛婳推起来更是毫不费力。
春风醺人醉,沐浴在阳光中更显青翠的柳枝微微拂动,与别树枝头盛开的杏花交相辉映,时而有羽毛鲜艳的鸟雀光顾其上。
草丛中翩翩起舞的蛱蝶穿梭其间,淙淙流水在假山木石间倾泻而下,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和谐之景。
祁歇眼神微动,这几日来胸臆内积攒的那股郁气不知怎的消散了大半。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这么悠闲地逛一个地方是什么时候,又或许从没有过,因为他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别人忽视的夹缝中艰难地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