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盛婳轻笑,手上安慰一般抚过他粗硬的发丝,一下又一下,跟顺毛似的,嘴上接着哄道:
“我也想。”她顿了顿道:“树旌,哪怕以后见不着面了,只要我记得我是谁,就一定会记得你。”
崔树旌明知道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多半是哄小孩的,听到这一句,半信半疑的同时也忍不住心旌飘荡,他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吗?”
盛婳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她记忆力可好得很。
崔树旌破涕而笑:“我也会记得你的。”
“好,一言为定。”盛婳一脸认真:“我希望你记得我的同时,也要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能答应我吗?”
崔树旌抿紧了唇,半晌才道: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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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韶国所有的人口信息都会由地方登记在册、汇总存放在户部,崔淮连夜加班加点查出盛婳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第二天便将她送进了宫中,一刻也不肯多等。
当天晚上,盛婳如砧板上的肉被宫女们洗刷干净后,马不停蹄地送进了祁歇常住的宫殿里。
门在她身后严丝合缝地阖上,像是怕她跑了似的,还上了锁。
盛婳看着冷冷清清的殿内,哪怕是她当女帝的那一世,也不见得摆设如此单调死板,由小窥大,可以看出祁歇这几年来过得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恰恰这种状态才是最可怕的。这样的人对生活没有希望,随时都有可能赴死。
盛婳一边在心中叹息,一边进了内间。
祁歇还在别殿处理政务,暂时不会过来,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打量。
这一处倒是比外面多了分有人在此居住的气息,聊胜于无。金丝楠木床榻上绸被叠得整齐,一丝褶皱都没有,乍一看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
环视一圈,盛婳的目光骤然定在玄关处一个越窑青瓷褐彩云纹熏炉上。
这个东西可以说是这个房间里唯一鲜亮的色彩,但吸引盛婳目光的不是它精湛的工艺,而是沾在上面的一个血点。
……这是谁的血?
盛婳皱了皱眉,手指甫一抹上去,她便发现这个熏炉的须弥座并不笨重,可以转动。
等等,有机关?
这里是帝王的寝殿,没有什么重要的机密文件。盛婳猜测这个机关应该不会带来什么危险,试探性地握住底座,顺时针方向转不动,便逆时针方向转动了一圈。
“轰隆——”
不远处的御桌之后,墙从中间慢慢裂开一条缝,带起一阵沉闷的声响。
盛婳看着里面乌漆麻黑的暗道,咽了咽口水。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或许还与祁歇目前的诉求有关。
她最好是进去看一眼。
默念了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做好了心理建设,盛婳举过一座烛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还好有烛光照亮,她不至于被里面毫无征兆的台阶绊倒。
密道很黑,是直直向下的一条路,没有什么拐角,墙面上也没有奇怪吓人的壁画。
只是越往里走,盛婳越觉得莫名的熟悉。
这条密道……好似在哪见过?
她打量着这方隐秘的天地,忽而福至心灵:
这是五年前通往那间密室的暗道!
盛婳心突突跳,怕祁歇回来得早,她不敢耽搁,加快脚步走进去。
就在她踏进密室的那一瞬,脚下咯哒一声,像是踩着了什么机关,倏忽间,整间密室渐次亮起了数十盏明亮至极的灯光!
盛婳被这道声响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待在这里,还没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亮如白昼的玄妙天地——
这里远比她走之前看到的更大,庑顶更高,被扩建了十倍不止。没有寒冰,只有被磨平的光滑石壁,角落里被堆放了各种金光闪闪的宝物器具,看上去与被随意丢弃的不值钱的杂物没什么两样。
最瞩目的还是正中央的祭台,四周圭角分明,缠着诡异的红线,台身上描绘了繁复的花纹,下衬浪波画迹,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跃然其上,驮着仙人,像是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
这无疑是一项浩大而磅礴的工程。盛婳无法用言语描述此时的震撼。
但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
这分明与那一世烧死祁歇的那座祭台没什么两样!
祁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盛婳举着烛台的手禁不住地发颤,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拾级而上,很快便登上了两丈高的祭台。
她抬眼一望,赫然发现,斜上方的石壁上被凿开了一个大洞。
洞中摆放的……是她完好无损的尸身,上面松松垮垮缠绕了许多红线,还错落有致地贴上了奇怪的符咒。
被石壁上的烛火一照,尸身的面庞幽邃而静谧,如同端正坐在神龛中紧闭双眼、无悲无喜的雕像,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来,以慈悲泽世的姿态,俯瞰底下这座奇妙的祭台。
盛婳蓦然想到了,当初那个村子惨无人道的祭祀方式,为的就是“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