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盛婳估摸了一下他走远的距离,再结合他一如既往的语气,料想他应该没有听到她与系统短暂的对话,霎时间松了口气。
可是,在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之后,她看着眼前这张清冷而不失柔情的面容,随之而来的,却是骨子里更深、更冷的寒意,让她禁不住地牙关紧颤,身子发抖。
是祁歇送给她的这串金铃……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东西的效用。
也许,他正是清楚这串金铃会束缚她与系统之间的联系,才会故意把它赠予了她。
而她的反应是什么?欣然接纳下来,还觉得心口处跟尝了蜜似的,欢喜非常。
盛婳在这一刻忽然很想笑出声来,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单纯,笑自己早就不知道丢哪去的戒心。
她从来没想过,眼前与她柔情蜜意了半个月的枕边人,会是险些导致她回不了家的罪魁祸首。
难怪她提出什么要求,过分的还是不过分的,他都眼也不眨地答应,痛快得令她很是意外。
如今知晓了真相,串起了一切,她这才明白,敢情是因为他本来就有把握留下她,所以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哄着她。
如果系统不抓住今晚这个机会告知她这串金铃的玄妙之处,她会怎么样?
她会六神无主,会委顿不堪,会陷入绝望,到那时,祁歇很可能会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好声好气地宽慰她,劝她既然事情已无回转的余地,不如就此安定下来,陪在他身边。
并且,他还会千倍百倍地对她好,试图以实际行动证明她留下来也能过得很幸福。
她了解自己亲手养大的少年,知晓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始终藏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和决心。
而她也许会在吊桥效应的作用下,把对现代世界的眷恋转移到对她百依百顺的他身上,从此断绝回家的念头,安心地留在这个世界,陪他度过余生。
盛婳光是想想,便觉得尾椎发麻。
“皇姐?”见她开始走神,祁歇又唤了一声。
盛婳终于是回过神来,垂下了眼睫,声音很轻,一不留神便能被吹散在夜风中:
“……是啊,很冷。”
夜间温度骤低,那张姝丽的面容在祁歇看来确实有几分僵硬,他兀自皱起了眉,牵起她的手,那上面确实有些冰冷。
像是被唤醒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祁歇的目光陡然一黯,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回去吧。”
盛婳淡淡嗯了一声,任由大病初愈的他脱下长袍,覆在她身上,随后将她轻松抱了起来,消失在上京浓重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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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歇敏锐地察觉到盛婳从公主府回来之后,似乎对他多了一分冷淡。
不……不是似乎,也不是他的错觉。
如今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里,流淌的都是由她反复的离开和靠近而锤炼出来的警觉。他在她注意得到的、注意不到的地方默默观察她窥视她不知多少年月,因此她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能让他瞬间觉察出来其中表达出来的意味:她是开心还是难过,忧愁还是喜悦,可能她本人都没有他了解。
这几日,她虽然精神不佳,但从来不会忽视他的存在。哪怕帮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再忙碌,她也会抽空抬头看他一眼,笑容哪怕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也会对他有所回应,照顾着他的感受。她对他的在意摆在了明面上,轻而易举便能让他捕捉到。
而现在,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盯着手中的茶杯,眸中透露着深沉的思绪,便兀自向周围弥散出一股疏离感来。
她在想什么?一月之期近在眼前,她没有了“系统”,是在想着其他的方法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吗?
祁歇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他走过去,在她面前温顺地蹲下来——他总是能自然而然地做出这样臣服的、任由她俯视审判的动作。
乌沉的眼瞳宛如覆着薄雾的深潭,盯着她的神情看了很久,他才侧着额头抵在她的膝盖上,低声询问道:
“皇姐……今日是什么奖励?”
他讨要礼物的样子就像一匹被训练得十足乖顺的狼,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前,他绝不会有所动作。
盛婳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她偏过头去,语气有些硬邦邦:“你想要什么奖励?”
如果盛婳此时心情很好,或许能发现这人身上故意散开的头发和敞开的衣襟,但很可惜,她此时心情百感交集,无暇去顾及他今夜的姿态是不是比平日里放得更低。
祁歇半垂着眼,看她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如既往地伸过手来捋顺他的头发——她一向对他的头发很有兴趣,每次只要他靠近,她都会爱不释手地留连其上,摸了又摸。
这次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字里行间也透露着一丝不耐烦。
祁歇心中有股淡淡的失落。他今夜特地做足了准备才进的寝殿,试图把她的注意力从消失的“系统”身上拉回来,没想到她连一分注意力都吝啬于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