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关紧的窗柩涌进一丝微凉的晚风,吹得室内烛火时时闪烁。
祁歇心中难掩震颤。
上一次,她斩钉截铁地肯定他对于她的意义,这一次,她春风化雨般宽解了他的自厌。
其实一直以来,祁歇都活得既迷惘又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坚持。如果下一秒有一场意外让他殒命,他死而无憾。
因为他从来没有期待。对他来说,活着,就只是苟活,是一场等待死亡的过程。
但在这一瞬,他知道,自己墟莽一般的生命会因为眼前这个人穷泽生流,枯枝再春。
“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对吧?”
盛婳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小世界的天命之子,连生日都出奇的一样。
只是她的生辰万人皆知,祁歇这个在世人眼里生死不知的皇子却无人记得。
这一天好似所有人的衣袖都变成了百宝箱,能变着法地从里面掏出东西。盛婳也不例外,她摸索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祁歇:
“送给你的。打开看看是什么?”
祁歇怔愣一瞬,僵硬地接了过来。
里面是一件和田白玉制成的长命锁,以红绳穿制。虽无繁复纹饰,但胜在线条流畅,温润柔和,其上镌刻着“祈”之一字。
在天韶国,有条件的家庭会在孩子的周岁仪式上正式赠出此物,意喻长命百岁,驱灾辟邪。皇家也不例外,打造的长命锁会更加精致,所用的材料也更加上乘。
但祁歇从小就不受重视,莫说给他送礼,连吃穿都被苛待。
盛婳会送这个,也是想着尽量把他从前缺失的东西补回来。
别人有的,他也要有。
“你看,”盛婳毫不顾忌地从衣领之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只除了上面刻的是“婳”:
“前阵子,我找师傅给我们两个雕刻了这两件长命锁,一个给你一个给我。怎么样,你喜欢吗?”
“……喜欢。”
祁歇沉默良久,哑着嗓子道。
心中却已是兵荒马乱。
“那就好。”
盛婳浅浅一笑,摸小动物似的捋了一把他的头发,挤眉弄眼道:
“我还有一个惊喜。”
她把祁歇坐着的轮椅推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在祁歇看不到的地方,朝着对面屋顶递了个眼神。
宿一木着脸挥手示意。
“咻——嘭!”
一丛丛烟炮曳着流光直冲云霄,在深沉的夜空中轰然炸开,五彩斑斓,似争奇斗艳的锦簇繁花绽放出独一无二的美。
“生辰快乐,祁歇。祝你健康顺遂,美意延年。”
第24章 太后
晨曦初露,天光熹微。
今日是崔树旌离京之日,盛婳强撑着起了个大早,一身懒骨松散,只觉下一秒就能昏迷过去。
迷迷瞪瞪地打开门,她差点被门口两个杵着的人影吓出七魂六魄,困意如惊林飞鸟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们俩……怎么一大早神出鬼没的?!”
宿四牵着盛婳带回来的异族少年一同跪下来,抱拳道:
“昨日夜深不好叨扰殿下,今早属下特携家弟来拜谢公主引认之恩。”
宿四那张冰雕似的脸在此刻如春雪融化,看向身边的弟弟:
“若不是殿下,属下恐怕今生也难以与弟弟相认。”
那异族少年不复昨日的忌惮与消沉,容光焕发,眼神亮晶晶地看向盛婳,恭恭敬敬地垂首,做了一个臣服的手势:
“长兄之言亦是我之心语。从今往后,公主殿下便是我唯一效忠的主人。多说无益,这是我的诚意。”
少年承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解释道:
“这是昨夜趁公主不注意,使节大人偷偷托人递给我的纸条。”
来了。盛婳就知道那个严无梭一定不会放过这枚棋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让其以色侍人、寻觅机会传递情报的命令。
“这些年来,我被几经转手卖入芾绪国,那些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我一直在寻亲,便以此为由诱我利用皮相之便辗转于贵族之间……”
说到这里,少年攥紧了拳头,不愿再提那些陪酒卖笑的腌臜过往,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
“原本,严使节就做好了将我献给天韶国某位大人、让我打入内部的准备。但没想到最后出手收下我的人竟是公主您,公主还为我寻来了我唯一的亲人,我亦不用再受人钳制……公主之恩,奚没齿难忘。”
盛婳将纸条递给身旁的春舟让她烧掉,看着这两张仿佛下一秒就能为她生为她死的相似面容,无奈道:
“起来吧,别跪着了。”
宿四和弟弟对视一眼,搀扶着他起身。
“既然你对我有追随之心,那从今往后,你便随你哥哥一起留在我公主府里吧。你刚刚说……你叫奚?”
“是,”少年微微一笑:“公主唤我阿奚便好。”
“行,”盛婳从善如流:“阿奚,接下来你照常与严使节通信。”
阿奚愣了愣,不确定道:“公主是要我传报假讯?”
“非也,”盛婳神秘一笑,招招手让少年凑近耳语:
“你就说,我与他所谋同物,想和他合作。”
她是为人谋,严无梭是为己谋,本质上都将目光放在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