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绢花材质普通,做工也十分粗疏,更不是什么法宝名器。
那是当年自己令人接回卫嫣然时候,第一次见面时,卫嫣然小心翼翼奉送上之物。
彼时卫嫣然还是个小女孩儿,已经十分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喜。她亲手做了这朵绢花,说这是她小时候所待小城之习俗,做绢花以示尊敬。
那时卫嫣然才被解封不久,还是孩童模样。
卫九思也没说什么,只接了这朵绢花,再轻轻嗯了一声。
他一眼看出那孩子年纪虽小,却已有与年龄不符之精明,也很会察言观色。
不过没想到啊,匆匆十数载过去,卫嫣然一直也没有长大。
卫九思手指微微一动,这枚粗陋的绢花也已经化为乌有。
他的属下正匍匐于卫九思的足下,等待着卫九思的下一步指示。
对方并不是刑台弟子,像卫九思这样的野心家自然是私养密卫,以供驱策。
卫九思也已经沉下心来,发出了下一步的指示:“接下来,就让魏舟去云浮宫,好好闹一闹吧。”
魏舟这么在仙盟横冲直撞,是注定会死的。可就算这样,在魏舟死之前,亦是要让此人发挥最大的剩余价值。
就譬如现在,闻蝉闭关修行,居然将云浮宫的掌事之权让给虞妍,当真是有几分荒唐了。
既然荒唐如厮,似乎也可以治一治理。
魏舟固然杀不了虞妍,可是却是能将云浮宫这么闹一闹。
只要闹得个沸反盈天,便能令执掌云浮宫的虞少主面上无光。
魏舟多杀几个云浮宫弟子,便是打了虞妍几巴掌,便能令代闻蝉掌事之虞妍面上无光。
倘若一片混乱之中,云浮宫死了个执事高阶弟子,只怕虞妍更是威信大损。
谁都会觉得虞妍并无此等本事。
万一能逼得闻蝉出关,那更是有趣之极了!
看着自己的暗卫得了讯息后如一缕轻烟般离去,卫九思一双眼却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虞妍正自替朱小月梳头。
她令人将朱小月请来了云浮宫,并没有如何避嫌。因为她觉得,朱小月也许需要跟自己聊一聊的。
斩仙台上,朱小月当众割发,闹得短发齐耳。
仙盟女修们多蓄长发,于是朱小月这副模样,便显得有些古怪。
虞妍取出了一把灵梳,轻轻给朱小月梳头:“小月,你的头发很是好看,漂亮极了。这样的一头秀发,若然毁去,就会显得十分可惜了。其实不必要为了厌恶魏舟如此,那时魏舟如此称赞,并不是头发的错。”
朱小月默了默,然后点点头,说道:“我知晓,是我这副性情的错。不过,那是从前的事,我心里已经打算放下了。”
也许,她一开始并不能当真放下。可日子久一些,可能她渐渐就会觉得释然,然后会觉得这一切终究是过眼云烟。
她也不是什么极漂亮的女修,最好看的就是这一头秀发,若非如此,也不会招来卫嫣然的不快。
卿本无罪,怀璧其罪,似乎是这样子。
可是这又似乎不对。
她可以断发,但一个女郎倘若因为漂亮惹来灾祸,莫不是要毁容不成?
一想到了这儿,朱小月心尖也微微生出了几分悔意。
虞妍似也感应到了朱小月那微妙的心绪,她催动灵梳,这般梳理之下,朱小月的根根长发又飞速长出,直至齐腰。
虞妍又替朱小月扎好头发,顿时使得朱小月整个人精神许多。
这时,虞妍却是目光一颤。
空气之中掠来了异样纷乱,虞妍仿佛也嗅到了奇诡的雾气。她在从前曾经嗅到过这般的雾气的,那是百年前的抗魔大战时情景。
因为血傀儡是阴暗污浊之物,便易聚秽。
那些秽气流转,便易生出阴雾。
如今这样的阴雾则蜿蜒而至云浮宫了。
魏舟白发赤眼,他神智已失,只余执念。当他杀至云浮宫时候,已然是穷途末路,分明已是山穷水尽。而他自己却是无知无觉,并不知晓自己如今处境。
缕缕血纹蜿蜒而上魏舟面颊,使其愈发显得森然可怖。
虞妍轻掠赶至时,她鬓发间的琉璃钗熠熠生辉,华光流转,彰显她就是这云浮宫如今之掌事之人。
魏舟发冠未束,面目狰狞,十分凶狠,俨然一个绝世凶修。
虞妍知晓,这大约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魏舟了。
那些属于小妍的,逗留在虞妍身上的执此刻被催动,竟使得虞妍生出了几分本不属于自己的酸楚。
当年的云浮宫少主初见魏舟时候,魏舟可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衣衫整洁,眉宇高傲,十分自信,对哭得满脸都是泪痕的虞少主倒也颇有几分柔情——
此刻的虞妍却是沉静而稳定,她手掌握剑,蓦然抽出了凤凰之羽。
魏舟闯得突然,云浮宫法阵只启动部分,尚不足困住。
如今虞妍以一宫之主身份,摧凤凰之气,引动云浮宫之凤凰魂阵。
只一瞬,便见满地光华流窜,尽数是鲜红潋滟华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