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三日里,并没有很多人来西月国。
平日里跟西月国有过结交的大宗门似也装聋作哑。
可是很少不代表没有。
这个世界是黑暗的,黑暗的世界里,却终究有些东西是在闪闪发光。
这三天里, 还是有人体恤这些百姓性命, 不顾自己的安危,心存悲天悯人之心, 于是义无反顾的来到了咒狱。
有十九名修士,还有二十三名医师。
来的修士有大宗门的天之骄子,亦有落魄江湖的散修。那些医师里,有西月国十分尊贵的首席御医,也有在西月国民间走街串户的铃医。
他们平时,可能与身边的其他人并无不同。谁也不知晓他们心中有着这样的热血,又有着这样的真诚。
他们有老又少,有男有女,有贫有富,有的在人世间有着荣华富贵,有的虽然出身寒微却有美满幸福的家庭。
可他们却聚于一处。
是因为仁慈,因为心中的志气,因为对那些即将逝去生命的不忍,所以这般的义无反顾,若飞蛾扑火。
这个世界有深沉的黑暗,可是也有最摧残的星星。
人类最耀眼的美德,就是不屈的意志。
人类最温柔的光辉,就是温柔的仁慈。
那时来了四十二人,只有四十二人,可也有四十二人。
当然,最后却有四十三人了。
这最后加入他们的,是一个姗姗来迟的少女。
那一天,太阳都要落下山了,温柔的阳光轻轻拂过了咒狱的黑色城墙,仿佛在哀怜那些受苦的百姓。
那两扇粗重的大门吱呀响着,眼瞧着就要就此合上,这时候却有一道婀娜的身影如此赶来。
她似要想走得快些,可也始终走得快。她这样子的跌跌撞撞,是因为她眼睛看不见。
少女双眼被挖去了,原本应该有眼珠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这样映在少女清秀雪白面颊上,竟不觉有几分骇人。
她被挖了眼,伤处敷了药,可伤口并未大好。
伴随她这般跌跌撞撞急行,那伤口甚至还渗出了鲜血,这样顺着她面颊缓缓淌落。
在她之目标,也在大门将合之处,晏悲道就站在那儿。
夕阳的光辉给他身躯染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光芒,照在他冷冰冰的特制金属铠甲之上,连同他面容也一并掩于冷冰冰的面具之下。
谁都知晓这些西月国的咒术武士已经不算是真正的人,他们已经不需要吃喝,不需要睡眠。据闻解开他们衣衫,除了可窥见累累伤痕,就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咒文。
他们是帝国的杀人武器,只会让人生出惧怕之意。
晏悲道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对那些前来的其他修士和医师也是一句话也没有,他就像是一尊冰冷的石像。
而且眼看着那个少女跌跌撞撞前来,他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做些什么。
也许此刻他不做什么,反倒是那个女孩子的幸运。
也许赶不上,是对那少女最好的选择。
谁知道呢?
少女双眼俱盲,是一朵残损的花儿,可毕竟还这么年轻。她还活着,留着一口年轻的气息,也许不必早早就这么摧折。
可到了掩门的最后一刻,那少女居然还是赶上了。
伴随一连串的吱呀声,厚重的大门就在少女身后死死掩上,令人为之牙酸。
气流拂动,那孱弱的少女险些摔了一跤。
她的手慌乱中握住了一条手臂,方才堪堪站住。
十指所触之处,是冰冷甲胄,透来缕缕金属凉意,竟无一丝温度。
现在的她世界是一片黑暗的,她也看不见自己面前种种。
她亦不知晓站在她面前是晏悲道,只道了歉,然后意图摸索自己的青竹杆。
这时熟悉的触感传来了她的手掌心,竟是有人将那枚竹竿送至她的手中。
少女再道了谢,对方仍然没有声音。
她估摸着对方是西月国蓄养的咒术武士,大约并不愿意跟旁人说话,遂也并未再说什么。
西月国民间对咒术武士颇有些议论,而那些议论颇有些不大好听的话,而她也听到一些。
不过听到的似乎跟实际上的并不一样,对方虽是一语不发,可细节处却很温柔。
至始至终,晏悲道一句话都没有。他冷冷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女离开。而这样的性情,是他一直以来的模样。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那少女,不过却也差不多猜出对方之身份。
都城里的流言蜚语,他自然也听过一些。那女郎双眼新伤,听说是九玄宗的长老裴玄贞之徒虞妍,就是依从师命挖眼给了西月国皇子。
坊间喜爱议论,无非是因为这桩八卦颇有些趣味性。
那些狗血八卦对于晏悲道并没有什么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