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杜照之对于这个小徒儿教导时候不多。
大部分时候, 是湛清风代师授艺,名为师兄, 实为真正授业之人。
虞妍当然也知晓湛清风。
玉无双给她提及过, 无双宗主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他会念叨这些故人。
他会说起杜照之,会提及湛清风,还有其他的师兄弟。
可惜那些人大都已经故去了。
杜照之追寻剑道极致,乃至于兵解而亡。
之后便是湛清风,他强练无极剑卷, 于是走火入魔, 早早逝去。
那时抗魔大战尚未开始, 玉无双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也许, 正因为他那样的孤独, 所以他才会对虞妍那样的好。
可现在孟雪殊说起这个故事时,却说起了另外一个版本。
他说:“其实, 湛清风对玉无双十分嫉恨。也许他们小时候确实有过师兄弟的情意, 可是长大后,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修行一途,是十分讲究天赋的。你天赋不到位,于是修行岁月里的那些耗费的时光,也就不作数了。
湛清风修行的时间很长, 他也很努力, 很有天赋。
只是一个普通有天赋的人,永远抵不过一个真正天才。
他在玉无双幼时悉心教导, 可能也有过真正的关爱之情,可伴随那玉无双的长大,伴随玉无双的修为越来越高深,渐渐的曾经的情意也是荡然无存。
他看着玉无双的眼神,那眼里开始有了嫉恨。
这些嫉恨多了,就又扭曲成一种仇恨,于是这心中的仇恨终于开始折射入了现实。
有一次兽潮临,玉无双却被湛清风引入了云海莽林之中。
玉无双血战月余,他方才脱身。
若他指证湛清风,湛清风必然受罚。可玉无双却并没有如此,他愿意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误会。
那时便有人担心,玉无双终究会折在自己这个师兄手中。
可最后折了的却是湛清风。
湛清风若是不死,九玄宗的宗主之位只能是他。因他在九玄宗名头极盛,声望极高。而且他只是对玉无双有心结,对其他同门却极好。
到时候,他亦愈发容不得玉无双了。
可是湛清风却是死了。
于是许多人都觉得,冥冥中有天意注定。
孟雪殊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描述得绘声绘色。
可虞妍听完,却斩钉截铁说道:“不会,我想当时的事情,一定不是这样。”
玉无双曾经给虞妍讲过少年时的往事,说起过他的遗憾。
那时虞妍双眼已盲,可一个盲女,有时候却比旁人更加敏锐。
“我曾听宗主提及过他的故人,他提及故人时,只有单纯的怀念,并没有什么很复杂的情绪。哪怕他宽容大度,不计旧恶,有些心情还是能透出来的。”
从玉无双说话的口气,乃至于他吹奏的笛声,都能得出宗主真正的心意。
而虞妍的直觉一向是敏锐的,她能分辨出什么是善意,什么是恶意。
她也不觉得一个人真能伪装至此。
然后虞妍看到了孟雪殊笑了笑:“当然是假的。”
孟雪殊说道:“湛清风是个很大度的人,并没有嫉妒自己的师弟,反而一直对他爱护有加。更何况当年剑仙杜照之的徒儿还有存世之人,我亦令人问过——”
“根本没有这回事。”
“他没有构陷玉无双入兽潮,乃至于玉无双在兽潮之中血战一个月的事亦是子虚乌有。”
“至始至终,这些故事里的情节都不存在。”
虞妍呆了呆,她忽而心头掠过了一丝异样,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是究竟想到了什么呢,她一时竟也说不上来。
更何况接下来孟雪殊所说的话,也分去了虞妍的注意力。
“可是这个故事,当年却流传甚广。”
虞妍更一怔,她说道:“可我没听说过。”
孟雪殊缓缓道出关键:“你那时名声颇好,冰清玉洁,不沾半点凡俗之人性丑恶,谁会在你跟前说这些呢?”
虞妍实在太好了,太好了的人,便会令人生出距离感。
谁会在虞妍面前说那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又去津津乐道师兄弟间彼此的嫉恨仇视的狗血剧本?
在虞妍面前说这些,岂不是自惭形秽?
很多暗涌在虞妍身边流淌,虞妍却未必能察觉。
就连闻蝉,对虞妍也是有一种仰视的。
也许对玉无双也是如此。
所以两人终究是孤独的,会很难得遇到投契的人。
孟雪殊这样思时,又忽而有一缕嫉妒和羡慕。
于是他怀着极复杂之心情,继续说道:“如果湛清风没有死,这九玄宗宗主之位是不会落在玉无双头上的。玉无双修为出挑,可是他太过于出尘和超然,所以他并不适合处理那些俗务。”
“可湛清风死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除开湛清风,玉无双实在比剩下的人超过太多了。若换了旁人,谁又能服气呢?”
“然后不知何时,关于湛清风的这些流言蜚语便传了出来。把一个英年早逝的倒霉鬼说成不能容物满心含嫉的小人。湛清风已经死了,他也不会被送去斩仙台,可以辨一辨自己的罪状。天长日久,就好似当真恰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