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妍却摇摇头,轻轻的说道:“没关系的。”
这么说时,她已经取出了玉无双的皮囊,轻轻的铺在了几面之上。
人的皮囊要比活着时看着要宽大,因为这张皮是扁平的。那么乍然一见,就是说不出的诡异。再加之这张皮囊属于一个熟悉之人,似也更令人内心生出不适和惊恐。
可虞妍眸清如水,却瞧得极认真。
她没有心生惊恐,因为惊恐才是玉无双真正的不尊重。
孟雪殊看着虞妍认真的侧容,似也好似瞧得呆了呆。
这女修仍然是孟雪殊记忆中的样子,她认真、胆大、不依不饶。
她固然是温柔的,可仿佛也极坚韧。
其实检验的结果孟雪殊早就知晓了,所以他只望着虞妍。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虞妍更值得他看的人了。
虞妍比划着玉无双的伤口,一路蜿蜒下落。
“伤口从颈部开始,一路蜿蜒至腹部。伤口微青黑,是带着寒气的剑伤——”
说到了这里,虞妍顿时说不下去了。
她是曾见过这样的剑伤的,那于她而言,也颇为熟悉。
玉无双是温润的,可并不代表他真的无害。
若有必要,玉无双也是会杀人的。
玉无双的剑名唤雪吻,是一柄寒性之剑。
那剑杀人之时,就会留下冰雪般的寒意。
也就是如今这样的青色。
虞妍瞧得呆了呆,似也怔住了。
她想起了玉无双得死状,玉无双肚腹大开,五脏六腑俱无,竟被人剖身取器,洗涤了一番。
那死态亦是及其不体面,将玉无双生前的体面尽数摧毁殆尽。
如非犯下重罪的犯人,也绝不能受此刑罚。
那是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犯人,方才会受此刑惩罚。
卷宗上也决计不会记载,玉无双的伤是自己的本命剑雪吻所创。
也许是有人刻意遮掩,不愿意让人知晓玉无双之死亡真相。又或许是有人想要保留玉无双的体面,所以秘而不宣。
毕竟本命剑只有玉无双自己能够驱动,这一切显得是玉无双自裁谢罪。
若玉无双当真自裁,还是以此等决绝方式,那说明玉无双必定真有什么亏心之处。
既然玉无双自认亏心,那就少不得有许多议论。
也许玉无双自裁之事传出去,他早坏了名声。
虞妍没有去细思当初遮掩之人用意,她只是在想,可能吗?
玉无双之死是自裁可能吗?
若换做从前,虞妍定是不会相信的。
可如今,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玉无双是一个很坦诚的人,他觉得问心无愧,行的是君子之行。他之一生宛如白雪般高洁,可谓点尘不染。
可他若知晓一手教导他的师兄是死于非命,且死后还被污了名声。而他的战友也是被人谋害,所以方才换得他之性命。
要是知晓这些污浊不堪的真相,玉无双会怎么想呢?
他会对这些欣然受之,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答案是不能。
至少,虞妍认识的那个玉无双大约是不能的。
若有一日,他知晓这个真相,以玉无双之心性,是必然会自裁谢罪的。
想到此处,虞妍蓦然闭上了眼睛。
那一切未免过于残酷。
然而她终于又睁开眼睛,她要知晓真相。纵然这个真相不美,可终究也是真实的。
虞妍只想让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然后她蓦然一怔!
雪吻剑的剑痕只有最初那截,再之后,却有火灼焦伤的痕迹。
玉无双生前似被什么异火所灼,因而皮囊上留下这般伤痕。
也许玉无双当真想要自裁,可哪怕他想自裁,行至一半,亦是遭人暗算。
可能那人也未曾料到,玉无双居然有求死之心。
玉无双本欲行天诛之刑,剖开肚腹,摘去五脏,以赎其罪。
但这个刑法只进行到了一半,便被人打断,因而并没有再继续下去。
那个真正杀害玉无双的人究竟是谁?
虞妍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已经勘验完毕,然后认真仔细将玉无双的皮囊这样收好。
孟雪殊说道:“我会令人将这副皮囊送回仙墓之中,再将玉无双的皮囊重新融入他身躯之上。我那属下本擅长这些,必定能还原得别无二致。”
他瞧着虞妍一双手轻轻按在匣子上,动作十分温柔。
玉无双死得这般之惨,虞妍终究是有着几分怜惜的。然后孟雪殊眼底似有一缕暗火流窜。
然后他听着虞妍轻轻嗯了一声,又对自己道了声谢。
孟雪殊想,阿妍倒是并未因此事生气。
也是,盗了玉无双的皮囊也无非是验探出真相,如今又让人完璧归赵,总归不算不尊重玉无双。
而自己所认识的虞妍,一向也是极讲道理的一个女子。
那也不足为怪。
只是,纵是如此,他觉得虞妍体贴有余,却亲近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