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夷光挽着衣袖,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腕,她从来就不爱涂丹蔻,指甲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泛着润泽的光,十指纤纤如柔荑,此刻正艰难地与一团面团作斗争。
据说那面团是从一个饭碗大小开始揉的,如今已经比一个砂锅还要大了。
又过去了一刻钟,沐夷光还在努力地揉搓那不成形的面团,面粉散落到案板上、衣袖上,乃至脸上都有一抹,不知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一张小脸也用力地皱成一团,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小花猫。
如果没有与自己成婚,她应当一直会是这样,生动、有趣、永远也不服输,而不是失忆以前那个贤良淑德、恬淡寡欲的太子妃模样。
陆修珩看得又好笑,又心疼,他屏退其他人,自己转着轮椅走了过去:“孤来帮你。”
沐夷光揉面揉得太过入神,忽然听到有人出声,第一反应就是被吓了一跳,见是殿下,受的惊吓更大了:“殿下怎么来了,你的伤还未好,怎么能下地呢?”
陆修珩的脸色还颇有几分苍白,轻声开口道:“是孤要说吃扁食的,见你去了那么久,便来看看。”
说话间,人已经来到了案板面前。
他的个子高,即便坐在轮椅上,也轻轻松松高出案板半个身子,此时正就着案上的一盆清水在净手。
那双手仿佛是天下最完美的艺术品,手指笔直修长,骨节分明而有力,执得起生杀予夺的笔,握得住临军对阵的刀,只可惜抓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沐夷光不知在想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开口:“殿下,这是臣妾和面用的水。”
净手的动作微微一滞,陆修珩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样子,他若无其事地将手指擦拭干净,伸手揽过了那团面团:“无妨,孤看这水的份量已经够了,再加些面粉便是。”
这个男人仿佛天生便有让人臣服的本事,就连那砂锅大的面团落在陆修珩的手里,也忽然变得小巧又听话起来,乖乖地挤作一团,任他揉圆搓扁。
沐夷光没忍住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自己还有馅料要调配。
自己和面都和了半个时辰,还惊动了太子大驾,她现在也不矫情了,直接将白案师傅提前备好的菜拿来取用。
乌芋碎和肉沫的比例是配好了的,调馅儿的葱花、生鸡蛋和芹菜汁也备在一旁,沐夷光将这些都倒进和馅儿用的大盆,她知道殿下口味清淡,稍许放了一点盐、酱汁和香油,接着便开始搅打上劲儿。
她一边搅馅儿,一边转头看着殿下和面。
陆修珩已经将面和好了,他又将面团揉成了一个长条,将其切成一个个小小的剂子,有条不紊地用擀面杖擀出一个又薄又圆的面皮。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动作有些慢,但仍然可见有几分熟练。
沐夷光有些惊讶:“殿下也会包扁食吗?”
陆修珩不慌不忙又开始擀第二张面皮:“军中条件艰苦,什么都学了一点。”
说起来,陆修珩刚来漠北领军时,她也还留在漠北,只是二人从无交集,她更没想到殿下竟然会降贵纡尊做这等小事。
沐夷光心中忽然有些好奇,爹爹年少从军时还当过伙头兵呢,不知十八岁的太子殿下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她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继续搅着自己的馅儿。
陆修珩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主动开口道:“孤第一次学包扁食时,是初到漠北那一年的冬日,边关战事胶着,粮草也吃紧,战士们又思乡心切,战事连连失利,只能困守胪朐河以南。”
“后来年关将至,孤带着他们夜渡胪朐河,偷袭了敌营,烧了他们的粮草,”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还偷了两千只羊,回来以后,全军上下一齐包了一顿扁食,过了一个好年。”
成王败寇,他如今说得轻松自在,但仍然可从中窥见当时困境。
沐夷光一面庆幸这危机被他顺利化解,一面又听得好笑,她实在难以将殿下这样清冷孤傲的人和偷羊这样的行径联系在一起,更罔论殿下还亲自为这两千只羊学了一手包扁食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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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笑道:“那便等今年冬至,殿下为臣妾包一顿羊肉馅儿的扁食吧。”
她眸中笑意和语中情境都那样美好,陆修珩一个怔愣,手中那一枚面皮忽然就被擀破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它揉成一团重新擀过,忍住喉间那一点痒意,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两个人又低下头,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形象仍然是模糊的,但已经一点一点变得鲜活起来,沐夷光甚至想,若是当年自己在边关遇到的是太子,又会是怎样呢?
往事不可追,这个念头只起了一瞬,很快便被她按了下去。
此时馅料已经搅打得差不多了,沐夷光从殿下那里取了一张面皮,用瓷勺舀了适量的肉馅儿包在里面,翠绿的葱花、雪白的乌芋和鲜肉沫儿均匀混合在了一起,看上去清爽又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