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隘的另一边就是她阔别多年的故乡。
可惜,已经没有等待她的人了。
天大地大,沧海蜉蝣,她已经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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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西院。
孙氏在绣花,吩咐身边婢女:“年后张侧妃就要进门了,我毕竟先进门,也算是姐姐,你得空叫人去打一套金饰,算我给她的见面礼。”
婢女为她添茶,不满道:“您也太客气了,这个张氏之前可是向殿下提出,要按民间娶正妻的礼仪,八抬大轿迎她进门呢,这还没嫁进来就想压您一头,什么居心?幸好殿下没答应。”
又道:“听说这个张侧妃是家中独女,从小娇生惯养,跋扈得很呢,不知道将来进门会不会老实,侧妃您脾气一向好,咱们王妃又是个和蔼不管事的,别叫这新来的骑到头上来了。”
孙氏理着乱如麻的彩丝,淡淡笑:“大将军的独女,自然是有些性子的,不过王妃是正经主母,我与她平起平坐同为侧妃,虽然家世不如她,但也是先进门的,殿下心如明镜,不会纵容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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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公主府。
满室奢靡堂皇,雕金篆玉,一盏微黄灯火悬挂梁上。
元宁公主对班少宣发牢骚:“我是已经帮她请旨赐婚了的,费了我好大力气呢,谁知道出了这样的岔子,这回不能怪我办事不利吧,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
说着又有点担心:“你说她不会气疯了要报复我吧,不会到母亲跟前检举我构陷太子吧?”
班少宣拍拍她的手,宽慰道:“公主放心,这件事崔尚宫自己也有份,她不敢轻易把你供出来,除非她也不想活了!”
元宁公主蹙眉:“那万一她就是要发疯呢?崔凤龄那个人疯起来可不知道会做什么!”
班少宣道:“她不敢,她可是为了嫁给程公子才答应与公主合谋的,她要保那个程公子,怎么敢把这些事抖落出来呢?”
元宁公主沉思道:“你说的有道理,程景砚可是她的软肋,我要好好拿住这个软肋,不怕她不听话!再说了,我又不是没劝过她,好事多磨嘛,这么多年都等得,也不差这两三年,赐婚还没有取消,等程景砚孝期过了,再嫁就是了。”
“等将来我继承大位了,保准把程景砚外放得远远的,她不就是想要这种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生活吗?我都再三承诺了,可她还是不高兴。”
班少宣劝道:“您也别和她置气,崔尚宫现在正是烦心的时候,好好的婚事给耽搁了,宫里那些贱婢还说她命硬克夫,虽然圣上怜惜她又将她重新召回太极殿了,不过经此一事,她也元气大伤了。”
元宁公主冷哼一声:“程家要是这么废物,趁早死光了最好,反正程景砚那个娘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死了不是正好?一劳永逸了,将来没有婆婆还更自在呢,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许多事情我不跟她计较,她偏偏好心不识驴肝肺!”
班少宣忙道:“这话您私下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在外头说,要是传到崔尚宫耳朵里,她更要恨死您了!”
第25章
建宁十三年, 太极殿,夜。
圣上这几日气色愈渐不好,一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凤龄日夜守在跟前, 擦身换衣, 侍奉汤药, 偶尔圣上在半夜会因噩梦惊醒,近日逐渐饮食减少,只能喂下些汤水流食。
太医流水似的进进出出, 症状也不见好转, 太极殿人心惶惶,气压低沉。
这一日夜里圣上突然精神好转了些, 凤龄喂了她一些参汤, 给她轻轻按摩额头, 希望今夜能好睡些。
可圣上醒来就没了睡意, 靠在床边和凤龄说话,圣上一直是严肃寡言的, 从未像今日这般活泼健谈过。
她说起她嫁的第一个丈夫, 那位尉迟氏驸马。
“那一年大梁和突厥在打仗,尉迟家的长子战死沙场, 父皇为了安抚功勋英烈之族,便要把我嫁给其弟尉迟彦, 尉迟彦这个人比起他兄长差远了, 矮小丑陋, 心胸狭隘, 当时我就想,我堂堂公主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简直看他一眼都恶心,可无论我怎么寻死觅活,大吵大闹,圣旨如天,就算龙椅上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也毫无转圜之机。”
圣上咳了咳,凤龄静静的听她回忆往事。
她甚至没有自称为朕,而是用了那个已经阔别许多年的称呼,我。
一个我字,是前半生回忆,一个朕字,是后半生重担。
她说:“没有人生来就是皇帝,也没有人生来就英明神武,或许现在你听到这些,会难以相信当年那个为了拒婚要死要活的小姑娘,会是后来的大梁皇帝。”
“那时我还很小,天真又愚蠢,想想自己也做了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嫁到尉迟家后,我一直和尉迟彦分房而睡,我始终心怀怨恨,怨恨皇室,怨恨尉迟家,更怨恨尉迟彦。”
“我终日足不出户,郁郁寡欢,奶娘为了安慰我,给我养了一条小狗解闷逗乐,我给它取名叫多儿,成天和它作伴,尉迟府的人责怪我把狗看得比丈夫重,说我只知吃喝玩乐,却不关心丈夫衣食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