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清楚。但是我觉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身后就是大海,潮汐起伏之间,难舍难分。
绛橘色的日落黄昏在海边沉沦下去,星星与月亮攀登上了远处的高峰,暮色四降之下,一片沉溺。
两人并肩坐在岸边,浪水拍打着礁石,每一声在耳畔都格外宁静清晰。
少年的视线幽远地看向海的另一边,试图寻找它来向的根处。
“他是你继父吗?”
谢程里问得太过突兀,导致梁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谁?”
“你说梁老师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不明显。
“嗯。我很小的时候,老爸那个赌鬼就被人打死了。后来经人介绍,我妈带着我改嫁了梁老师……”
细细想来,那几年因为欠的债务,肖何蓉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时常会把她关起来,也偶尔就跟她动手。大概是后面嫁给梁实秋之后,她印象中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梁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人打断。
那双眼眸里,有躲闪,有怨恨……是梁晚那时怎么也看不清的情绪。
他语气有些急切:“不要靠他太近,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触。”
“怎么着他也算是我爸啊,你怎么连这种醋都吃?”
梁晚笑,只当他是没喜欢过人,占有欲太强。
“而且他对我很好,比我妈对我还好。”
“做不到吗?”
少年几乎是以乞求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得让她心颤。
“好好好,我答应你。”
她不想在占有欲这件事上和他多费口舌,说不清楚的这种事。
梁晚抬眸去看他,双手不自然地往后撑了撑,再三犹豫也还是问出了口。
“那你呢,谢程里。”
“你父母呢。”
她一连两问。
梁晚一向不屑于做赶鸭子上架逼问这种事,她想等他主动和自己说。可是她等不及了,因为亲眼目睹了他亲人的到来,既害怕他会和自己道别,也害怕他向黎之行那样不辞而别。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那片刻微表情是那样的挣扎无力。
她接着说,“我看见了。”
那天下午,走进李芳办公室的女人,是他姑姑。
“不走好吗?只是这一年。我会努力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努力和他考同一个大学,哪怕是痴心妄想,她也想试一试,他一定会帮她的不是吗?
她会全力以赴,哪怕只是同一个城市。
她像个忠诚的囚徒,急切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谢程里,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有我对你好。”
或许身边人接二连三的离开,或许是那岌岌可危的家庭,给她造就的所有的不安全感、不确定因素,就像是将海水快要将她淹没,她急迫地试图抓紧身边真根救命稻草,哪怕最终结果是共沉沦,也请原谅她这个无理又自私的要求。
哪怕明天她会后悔,此刻也绝对不会。
就在她没等到他回答,紧张得越发着急时,却不想下一秒,那温热便抵上了她的唇,抑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咸湿的海风是清爽的味道,渐甜之中又仿佛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很淡,很淡。
淡到她来不及反应,他便已经缓缓松开了她。
松开她的那几秒里,女孩的大脑一瞬空白,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懊悔时,她出奇得心疼方才因为滞愣没有回应的行动。
不等她说话,谢程里双手便用力地扣着她的肩,往怀里带,那力度大得她疼得厉害,却是哑口无言,只能听他说:
“梁晚,你自己说的。”
少年的掌心从她的肩窝处缓缓移到后颈,颤微又小心,最后扣住她的脖颈,“你绝对,绝对不要食言。”
否则,他会疯,她也会。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他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却没意识,原来她也是。
她更是于他而言,炼狱中,唯一的光亮。
那一晚,他们在一起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梁晚一瞬觉得那是天荒地老。
夏季昼长,太阳直照北半球。凌晨四点十二分,黎明即将划破天晓之前,是夜最黑的时刻。
梁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抵不过睡意,眼睛不自觉地便闭合在了一起。
等她感受到凉意,朦朦胧胧睁眼时,恍惚间看到身旁人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他搂紧她,将自己的温度渡给她。
“谢程里,你身上的伤······”
“不重要。”
日与月在看不见的深云里,缓缓交替。
她靠在他肩上,一瞬永恒。
“梁晚,天快亮了。”
“私奔吧。”
“好啊。”她应声。
十几岁的年纪,连跨出这座城市都是至难的问题。
“梁晚,答应我。”
他伸手捂住她的双眼,胳膊从她耳边绕过,将人紧紧地桎梏在怀中。
女孩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微微的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