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的光线刺得眼瞳生疼,她伸手挡住,却又恨手不够,不能挡住那悲咽的苦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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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程里带她走进了拐侧的第三间病房,普通病房,住着三人。
他领着梁晚径直走向最靠窗的那间,躺在床上的是个约莫着三十多岁的女人,朴实相。
梁晚不禁抬眸看了眼病号名字,李春燕。
谢程里先是照例走向前去问了些今天的情况,女人见他来了,连指着一旁的凳子让他坐,说着自己今天比昨天的感觉好多了。
随后谢程里才转过身来,给李春燕介绍梁晚:“梁律师。”
李春燕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双手在腰后处的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想与她握。
梁晚走上前,伸手与她轻握了握。
之后转头疑惑地看向谢程里,便听他娓娓和李春燕交谈了两句后,李春燕就主动和梁晚解释道:“是这样的梁律师,前两天,我和我丈夫从水果批发商那里进了一车西瓜,开到北秋路路口的时候,等红绿灯,和我丈夫多聊了两句,没注意到有个西瓜掉下去了,碎了一地弄脏了身后一辆面包车。”
“然后那个车主当时叫我,我也没听见,他就气怒了,和车上几个人拿着钢棍冲下来直接打我和我老公,我还好,医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我老公,腿折了,还做了手术,我就是想问问,这种告他的话,打官司要花多少钱啊,能赢不?”
梁晚听李春燕说完,也算是简单地了解了。
她和谢程里对视一眼,随后微微莞尔,“李女士。”
“您……您好。”女人无措地笑了笑,生怕自己说错了点话,听人家叫自己女士有些心慌。
她活了这么久,没跟律师打过交道,但她看过电视,可佩服那些律师了,三言两语就能说得一个人服服帖帖的。
梁晚也看出了她的拘谨,但并未展露,顺势坐在一旁的人凳子上,想让自己看上去稍显平和一些。
“当时有还手吗?”梁晚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他把我双手困住的,我开头想反抗来着,可用不上力,被他两个巴掌扇晕头了,不过后面我用脚踹了他下,但肯定没把他踹痛。”女人先是一阵比划,生怕有哪个细节没讲清楚。
梁晚简单地了解了些情况后,直言问道:“你想要钱吗?”
毕竟想来女人也只是想简单的咨询相关问题,自己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对她来说切合实际的利益应该更重要。
中年女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眼神木讷,好一阵在梁晚的再一次问声中才回过神来,“亦或者更多的补偿?”
她换了个委婉的词语,神色淡然。
女人滞愣地点头。
“肇事司机陪你来过医院检查了?”
“没有,当时是好心人送我来的。”女人回。
“没必要打官司,你也拖不起。”
“要钱好办,至于多少的话,对方心里肯定有底的。但黑点留三代,交谈的时候让旁人话里话外地提醒他想清楚。”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说数字,那是敲诈。”
“他说,那就是补偿,能明白这个区别吗?”
女人被她一长串的话语说懵了头,有一会儿才迟缓地点了点头。
见女人应了,梁晚才继续道:
“数额不够,头晕眼花,脚疼手痛,总有理由。”
李春燕没想到梁晚能和她说这么一番话,以前看电视剧总觉得这些人都是正义的化身,倒是头一次和这种人打交道,发现里面弯弯绕绕还多,不过说得真有道理,治那种恶人就得用这种法子。
于是送两人离开时,李春燕都还在一直道谢。
两人一前一后从病房里出来,从她开口时,就没听他多说一句。
空荡荡的走廊,寡言的气氛有些许尴尬。
梁晚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觉到刚才自己说话时,李春燕的微妙表情,虽然不知道谢程里是何神色,但她也能想到。
女人忽然顿住脚步,叫住前面的人:“有话说话。”
那人双手抄兜,先是没动,随后才徐徐转过身,不冷不淡地说了句:
“这就是你苦心学的法?”
他还记得,那天也是在医院,梁晚是如何卑微地向周教授解释,以求一个名额。
白色的灯光在阳光下,已经分不清楚颜色,只是一样的刺眼。
那伤彻不觉的哭喊声,仿佛还在如雷贯耳地穿透着她的耳膜,久久不散。
“那你呢谢程里,不都说医者仁心吗?”
男人没回话。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做多余的解释,仿佛那样只是徒然。
一直到他转身离开,她看着他的背影愈来愈远,最后消失在走廊。
有时候人不禁会想,成长的意义是什么,好像就是为了变得冰冷而不断麻木,直到能面无表情地做到熟视无睹。
其实,他们彼此都深知,那时的无言不是因为指责对方深陷默认的规则,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究竟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变的。
时间好像一堵墙,因为他们跨不过,便总会心生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