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我明白过来。
原来是在说正事,倒是正好。
我不急着走进去,只带着阿珞站在后面,继续听下去。
“里长所言极是。”只听兄长道,“恭伯父为保全祖侄子家产,尽心尽力,侄子不敢忘怀。想当年,父亲曾对侄子说过,照管田地非轻易之事,他将这些祖产交给恭伯父打理,就是看中了恭伯父品性,夸赞恭伯父有情有义,刚正不阿,乃族人表率。也是因此,他曾嘱托侄子,这些祖产,只要是恭伯父照管,期间一应产出便归恭伯父名下。他还说,将来有朝一日若遇了事要回乡居住,恭伯父便会将田产交还,保侄子一家衣食无忧。”
我仔细听着,微微点头。兄长不枉对着我讲了许多年大道理,这番话,客气之中带着些路数,把道义的高帽扣到了对方头上,让他摘不下来。
却听里长笑了一声,转头向旁边问道:“恭郎,大公子这话,确否?”
那位我该称为伯父的上官恭,倒是个长相斯文的人,体貌微胖,嘴上长着山羊胡子,似乎很是喜欢捋,油亮油亮的。
“这个么,”他摸着胡子,微笑地看向兄长,“国公着实过誉了,不过他当年与我的约定,只怕与贤侄所言有所出入。当年,国公将这祖产托给我时,曾说过再不会收回。想来,他是忘了?”
我愣了愣。
兄长显然也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否认,停顿片刻,拱手道:“不知伯父所言,可有佐证?”
我心里喊了一声坏。这上官恭敢如此开口,定然是有后手,兄长问出这话来,便是上了他的套。
果然,上官恭不紧不慢道:“此事,有家书为证。”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家书(下)
“家书?”兄长讶然。
“正是。”上官恭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开,当众抖开。
“这便是当年国公的家书,这里面写得清楚,上官里国公府的所有宅院和田产,都赠与本人。”他朗声说罢,看向兄长,“贤侄,请过目。”
兄长接过,将那家书看了看,面色微变。
周围众人已经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嚷了起来:“既然如此,怎还能将田地讨回去?”
“就是,莫说这田地,连这宅子也是国公送给了恭郎的,大公子,你可不能抢啊!”
一时间,堂上吵吵闹闹。兄长看向他们,目光不定。
我看着这风向不对,即刻对阿珞压低声音道:“去看吕均走了没有,若是没有,马上将他叫来,快去!”
说罢,我快步朝前走去。
“什么事这般热闹?”我高声道,轻笑一声,“连后院都听到了。”
说着,我的目光往堂上冷冷一扫。
大约这些人没料到会蹦出个女子来,堂上有片刻的安静。
我不理会他们,拉着阿珞,径直走到兄长身边,将那家书看了看。
只第一眼扫过,我就皱起了眉头。
父亲的字很是不错,算得有名有姓的行家。他的字,我和兄长不会认错。
这家书有两页,第一页,确实是父亲所书,都是一些问好之类的话,到了第二页,字迹也有七八分像,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父亲的手笔。并且那纸的质地相较上一页也差了许多,简直全是破绽。
而上官恭所说的赠予田宅之事,就在这第二页。
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兄长显然也看出来了,眼底尽是愤怒和无奈。
我示意兄长交给我,耐着性子将那些字迹都看完,而后,看着上官恭,笑意不改。
“侄女见过伯父。”我施一礼,道,“这家书既牵扯到田宅,那么侄女有些不解之处,还请恭伯父解释一二。”
上官恭看我一眼,仍不紧不慢,道:“什么不解之处?”
“这家书和信封上,并未写明年月,不知是何时之事?”
“这我不记得了。”上官恭道,“这有何要紧?”
“自是要紧。”我说,“诸位族亲应当还记得,父亲随先帝出征之前,还回乡来一趟,住在老宅里,在祠堂上祭拜祖宗。就是那时,他向兄长说,这田宅仍由伯父代为照管着,有不明之处,都可向伯父请教。当时,也有众多族亲在场,不乏见证,我说的可对?”
上官恭的目光闪了闪,轻咳一声,没答话。
而周围的族亲有些在点头,听得这咳嗽,也一下停住。
我冷眼看着,心中愈发明了。
当年父亲回乡,我没有跟随,这些事,都是昨夜向兄长细细询问知道的。当时,我只想着免不了要跟上官恭等人打交道,不管他打的什么算盘,我自己知道多些可有备无患。不料,却还是到了这一步。
“由此可见,父亲在出征之前,还不曾将田地赠予伯父。而这家书所述之事,无论兄长还是我或是几位庶母,皆无人知晓。所以这家书是何时之事,便尤为紧要,伯父说呢?”
上官恭的神色有些不自在,鼻子里“哼”一声,似有些不耐烦。
“说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他说罢,看向兄长,冷冷道,“贤侄,国公府就是这般教养,竟让一个女子出面横加插嘴,目无尊长?”
旁边有人接过话头,阴阳怪气:“就是,不说那出征之事还好,提起我等就窝火。国公怂恿先帝出征,以致惨败,让天下唾骂不说,还落下大罪,将上官家的百年基业都败光了。我等也差点受牵连,那阵子,上官里谁人的日子不是过得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