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朝门外瞥了瞥,道:“他就这么走了,你可是十分不舍?”
我一愣,随即道:“什么不舍,没有的事。”
明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并不争论。
“走吧,”她说,“到我院子里去。”
“去做什么?”我问。
“当然是教阿珞写字。”她说,“你该不会觉得我能带着小童过一整夜?”
我:“……”
这是实话。
明玉一向讨厌孩童,凡是有孩童的地方,她一定躲着走。
“那你方才为何大包大揽,让阿珞跟着你?”我说。
“阿珞还算听话,不太吵。”明玉神色无辜,“只是我除了看看她写字,照着小人画给她讲讲故事,也做不得别的。你知道,无论多听话的小童,我也不能陪着超过半个时辰。”
我翻个白眼。
——
阿珞确实很是喜欢明玉。
或者说,她喜欢明玉送她的小人画。
说来,明玉当真是个不仗义的。小时候,我每次去她家,都巴巴地想看她收藏的小人画,可明玉总不肯借我带回家去,说我不爱惜东西,会把她的书弄破。
虽然这是实情,但跟她现在这样整箱送给阿珞比起来,这着实是小气了许多。
阿珞捧着那些小人画,看得津津有味。她平日里话不多,不过毕竟认字不全,翻一翻就要人讲解,东问西问。
如明玉所言,她对孩童的耐心只有半个时辰。我在一旁,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温柔细致到笑容消失目光涣散,当那目光不耐烦地瞥向我时,我忍着笑,从容地接过阿珞手里的小人画,给她讲故事。
我觉得以明玉这般性情,强撑着装贤良终是要穷途末路的,莫说几日,最多只有两日,她就会找借口让阿珞回孟氏身边去。
可到了第二日,我就知道了她的用心良苦之处。
阿珞跟着她学写字,看着她在字帖上落笔的时候,忽而道:“中宫这字的笔顺写错了。”
“是么?”明玉一边写一边、问道,“哪里错了?”
阿珞指着她刚刚写的字,道:“应当是先竖后撇捺,上次我练字之时,兄长教的。”
明玉看了看那字,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可我的先生当初就是这么教我的,你兄长说的可未必对。”
“兄长说的定是对的。”阿珞坚定道,“兄长的书法承自我父亲,也是京城里有名的书法大家。”
“哦?”明玉终于把笔停下,仍是一副不信的样子,眨了眨眼,“这我便不知道了,除非你兄长亲自写给我看,我才知道。”
阿珞目光一亮,随即道:“我去将兄长带过来!”
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就已经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明玉面带微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未几,转头看向我。
“阿珞当真是个好学的孩子。”她轻轻摆弄着笔架上的笔,道,“比你当年长进多了。”
第二百一十章 狐妖(下)
阿珞可谓尽心尽责,没多久,果然把兄长拉了过来。
他神色无奈,与明玉打了照面之后,随即行拜见之礼。
我发现明玉的眼睛亮了一下。
兄长今日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袍子,色泽干净,衬得那面容愈发清俊。
“不必多礼。”明玉道,“方才阿珞说,我的字写得不对,又说你是书法大家,你写的定是对的。我以为无论如何该让你来教一教,于是就让阿珞将你请来了。”
兄长眼睛也没有抬,看着地面,道:“舍妹年幼不懂事,臣岂敢在中宫面前妄自尊大。”
阿珞却扯着兄长的袖子,嘟着嘴唇:“兄长才不是妄自尊大,兄长去教中宫写字吧……”
能看得出来,兄长十分想摆出镇定平淡的样子,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这事推了。
但他着实是无法对付阿珞。
他将目光看向我。
明玉也看向我。
我坐在榻上,翻着一本小书,挡住脸。
在阿珞的纠缠下,兄长只得来到案前。
明玉微笑地让开,就坐在旁边,而后,亲手研墨。
兄长又向她一揖,终于在案前坐下。
“不知中宫要臣写什么?”他问。
“就这兰亭序吧。”
兄长不多言。堂上安静下来,只余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从小人画的后面露出眼睛。
兄长的坐姿一向端正好看,如松如柏。明玉则放松许多,左手轻轻撩着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腕。上面的羊脂玉镯映得柔荑无骨。
香炉里,吐着淡淡的烟,如同最上等的蛟纱在水中舞蹈。
阿珞站在兄长的另一边,一会低头看,一会又绕到兄长的背后。
“中宫,”过了一会,她似发现了什么,指着兄长的笔下,“兄长写了方才那个字!”
明玉微笑地“嗯”一声,仍一边研墨,一边目光瞥着兄长,不知是在看字还是看人。
最不安分的,是阿珞。
她大约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但凡看到有一竖一撇一捺的字出现,总要指出来。
“阿珞。”我放下书,对她招招手,“过来。”
阿珞随即跑到我跟前。
我拉着她,在我身旁坐下:“你昨夜不是要我给你讲这个九尾狐故事么,今日我就给你把这个讲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