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沿着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精致往前方而去。我从车门的缝隙朝前方窥去,大道的尽头。一座巨大的穹庐毡房屹立在高台之上,鎏金的宝顶,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颇有些威严的气派。
不过这里终究是苦寒贫瘠之地,与中原比起来,无论是城池还是来往行人的衣着用物,都透着一股粗犷之风,少了繁华富庶的气象。
我发现,自从骨力南的车队出现,两边就涌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显然,他不止一次这样招摇过市,这些华丽气派的马车,在王庭里也是稀罕之物。
“原来这就是王庭。”杜婈忽而道,语带嘲讽,“先帝那样的人,竟是被这般地方出来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当了阶下囚。”
金帐越来越近,它周围的模样也愈发看得清楚。
中原皇城和宫城的四周,皆是贵胄住所。这北戎的王庭也是一样。金帐周围,可见得各色华丽的大帐,应当就是北戎人的宫室。再往四周,亦有许多高大的帐房。如同棋局,将宫室拱卫在中央。
当我想将那些大帐再看清一些的时候,车马停了下来。
只见一队人马来到了前方,为首的壮汉擎着一面绣金大旗,在寒风之中猎猎招展。
骨力南的侍婢连忙来到车前,将我和杜婈接下来,让我们跟着他们一道,伏拜行礼。
一个身宽体胖贵胄模样的人,骑着马,立在大旗之前。
骨力南恭敬地跪下,向他行礼。
那人声音洪亮,说了好长的一段话,骨力南也高声答了。没多久,那人露出笑容,肥胖的脸上却看着别扭,似皮笑肉不笑。
两厢行礼完毕之后,我和杜婈跟着起身,却没有再回到车里。
前方的北戎人过来,将所有马车接管。我和杜婈则与众人一道,让到一边去,跟在了骨力南的后面。
看着那些马车通通被人拉走,杜婈亦是诧异。
“这戎王,当真是全都要了?”她在我身旁小声嘀咕。
骨力南神色从容,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而后,转头对亲随吩咐了两句。
可话没说完,那个贵胄下马走了过来。
一番交谈之后,我发现骨力南的脸上露出了些诧异之色。而后,他转头朝我看了过来。
我愣了愣,心头倏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又与那人交谈几句之后,那人离去。
骨力南走过来,脸上神色虽平静,目光却有几分不定。
“你们二人,须得随我去面见戎王。”
我和杜婈皆错愕。
“为何?”我问。
“不知。”骨力南低低道,“方才那人,是戎王的舅父葛班,戎王派他来做接引使者。从前,戎王收了贡物之后,只召见我。却不知此番为何突然提起要见我带回来的女子。”
我和杜婈相视一眼。她的神色变得紧张,眉头蹙了起来。
心中沉吟。
若是戎王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倒也不必如此。这里就是王庭,他随便派点人来,就能将我和杜婈抓了去。故而他突然要见我们,八成是为了别的事。
“我去好了。”杜婈随即上前一步,道,“她不必去。”
“不,我要去。”我说,“戎王说的话,不可违背,否则反而节外生枝。”
杜婈瞪向我,我无暇多说,只看着骨力南:“到了他面前,我等该如何做,还请王子指教。”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戎王(上)
那巨大的金帐,是王庭里最高且最隆重的去处,也就是戎王的大殿。
觐见之前,骨力南推说我们刚从中原千里迢迢回来,一路风尘,形容不堪,恐在戎王面前失仪,故而请求先去梳洗更衣。
那葛班没有反对,让人将我们带到了一处大帐里。
戎王的人倒是没有将我和杜婈的箱笼细软收走,没多时,送了过来。
我和杜婈从洛阳出来,本就是被人劫持,身上的细软都不是自己的。
到了平朔城之后,景璘倒是给我赐了不少衣裳首饰,但来北戎之前,为了不暴露身份,也都换了一遍。箱笼里,无论衣裳首饰,都是胡人的。
我和杜婈打开箱笼,各自挑选了衣裳换好,才整理这头发,骨力南突然走了进来。
杜婈瞪起眼睛:“我等还在更衣,你怎可闯进来?”
骨力南毫无愧色,不紧不慢道:“二位娘子如今都是我的姬妾,我过来看看,又有何不妥?”
我说:“可是有什么事?”
他说:“如我方才所言,稍后二位到了戎王面前,只管恭敬低头便是。你们也不会戎话,他若是问起什么,我自会回答。”
我颔首:“知道了。”
他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我须得确认。”
“何事?”
骨力南没答话,突然,他出手如电,直取杜婈。
杜婈一惊,想闪身,却已经迟了。
骨力南的功夫很是不赖,且看得出气力颇大。他将杜婈制住,未几,将反绞了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杜婈涨红了脸,大骂起来。
我亦是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骨力南不理我,仍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对杜婈道:“你若想将王庭的人引来,尽可叫得大声一些。看到那时候,倒霉的是你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