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户惊疑不定的从摇椅上坐起来, 盯着沈溯看,问道:“沈提灯,你发什么疯?”
沈溯名溯,字提灯, 但他知晓自己名字的由来后, 就不喜旁人叫他提灯,所以只肯称自己的名, 非是与他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都不知道他的字。
李千户也是头一次见沈溯如此失态,他与沈溯是多年好友,沈溯翻脸他也不恼,他只是奇怪,什么事儿竟然能将沈溯气成这般。
而此时,沈溯依旧没回答他的话,反而依旧在质问:“为什么选你?凭什么选你?你好在哪里?”
但是仔细一瞧,沈溯也不像是在问他,似是在瞧着他的脸,咬牙切齿的问旁人。
李千户这时候琢磨出味儿来了,沈溯这股火好似不是冲他来的,但是又跟他有关,所以跑来骂了他一顿。
李千户啃着猪蹄,后知后觉的看向沈溯。
他罕见的失态,那张俊美的面都铁青的不像话。
有那么一瞬间,李千户觉得沈溯像是被自家娘子戴了绿帽子的窝囊丈夫,暴怒之中又带着一股醋味儿,瞧着酸溜溜的,却又不敢找上正主,只敢在这里呜嗷呜嗷一通乱叫。
李千户只是在查案的时候缺乏一些敏锐,但平时脑子还是能转的,瞧见沈溯如此,再前后一联系,便将前因后果都琢磨过来了。
“那个新来的小仵作——啊,姓萧那个。”李千户终于把猪蹄放下了,一张宽阔坚毅的面上闪过几分揶揄,道:“因为人家选了我?”
他又问:“之前不是还招惹了个韩府的夫人吗?怎么两日功夫,又换人了。”
李千户没关注过南典府司入司仵作的具体情况,这些人都有专人来查,不属于他的职作范围,同时,他也没有去仔细打听那位韩夫人的情况,所以他并不知晓,现在南典府司里的那位仵作,就是沈溯千辛万苦,抢来的韩夫人。
而这时候,沈溯终于堪堪回过神来了。
他阴恻恻冷飕飕的望向李千户,也不讲话,只那般看着李千户。
简直像是瞧见了情敌的窝囊丈夫,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拔刀砍过来了。
李千户瞧见他被气成这样,一时好笑极了,道:“要不...人调到你那儿去?”
奈何沈溯听见这话,竟是冷笑了一声,阴着面道:“选了你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点都不在乎!
沈溯冷沉着脸,转身就走。
李千户想笑一声“死鸭子嘴硬”,但愣是没敢出声,怕挨打,但李千户转瞬一想,不由得嘿笑了声,他想,不要拉倒,反正大半夜被气吐血的人又不是他。
——
沈溯从李千户的衙房中出来时,周身都凝着一股凌然的煞气,行走间裹着一种见神杀神的杀意,他经过千机枢的时候,周遭做事的锦衣校尉们动作都更快了些。
沈溯回了衙房后,含着盛怒回到了案后,坐在椅上。
他的案上左边摆着刚找出来的茶饼,右边放着萧言暮的卷宗,这两样东西摆在他眼前,又让他想起来他方才去李千户那边发疯的事。
沈溯一时几乎恼羞成怒,俊美的脸微微拧着,一口气堵在胸口间。
他盯着那两样东西,一时间怒极反笑。
他不在乎这些的,无所谓,跟不跟他能怎么样?他也不缺人跟着。
不就是没跟他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
不就是选了别人吗,有什么可在意的!
以后他见了萧言暮,也当做没看见一般!
他日后都不会回沈府了!让萧言暮自己一个人在沈府待着!让她自己想清楚,她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当天下午,沈溯便未曾出衙房,只坐在衙房中阴晴不定的回想近期的事情,偶尔咬牙切齿,偶尔冷笑嗤鼻,牙关都快咬出血沫来了,却还是绷着一张脸,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想:他根本就不在乎!萧言暮爱选谁选谁!她以后自己就会后悔的,整个南典府司里,根本没有人像他一样护着她!
她离开了他,寸步难行!
到时候她若是再想回来,晚了!他不会要的!
沈溯硬生生气到了戌时末。
而这时候,戌时末,正是南典府司下职的时候。
戌时末的京城冬冷的要命,天黑的也快,墨水一样的鸦色悬在头顶,今夜无月,星光也暗淡,行路间都要拿一盏灯笼,但灯笼纤细,灯火总会被呼啸的北风吹灭,所以南典府司的人多数都拿火把。
一根特制的火把,有人一个手臂长,上裹着浸透了油的布,他们下职太晚,行走间都拿着这个。
沈溯冷着一张脸,站在回廊下,借着回廊遮挡,远远地看着仵作大衙房下,一群仵作从里面下职而出。
走在前面的是刘师父和李师傅,后面跟着的是萧言暮和赵恒之。
她身侧的赵恒之便举着一支火把,一边与萧言暮说笑,一边随着众人而出。
萧言暮浑然不知道她在被人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