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被捆在树干上不断地挣扎，他已经整整一日没有吃药了, 他恳求地望着云杉，却再也得不到她的怜悯。
没有了云杉的血, 他老得很快，黑发变为银丝，随后簌簌脱落，炯炯双眸在刹那间浑浊，他最痛恨的皱纹也如蛇虫一般在脸上肆意爬行。
最后，他终于在痛苦的呻.吟中化为齑粉，被风吹散了。
云杉沉默地捂住了女儿的眼。
缚妖绳松松垮垮地掉落在地上，宋良已经彻底不见踪影，青恒走上前，捡起树下的那枚如碧玉一般的妖丹递给云杉：“你的妖丹原来是被他吞了。”
云杉接过自己的妖丹，顷刻间周身盈盈光芒缭绕，妖丹重回她的体内。
青恒知道沈灵雨为了救出云杉母女，是舍命与裴知还相持的，眼下恶人已死，妖丹已夺，女儿也已找回，云杉没有了再留下拖累的道理。
于是他当机立断，催促道：“既如此，你赶紧带着你女儿离开这里！”
云杉一愣，随后拉着女儿，向沈灵雨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看到这里，沈灵雨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却听裴知还轻笑一声：“你还有心思看别处？”
“裴公子这般境地，仍能笑得出来？”沈灵雨思忖片刻，又渡了一小股死气给他，见他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但他毕竟没有什么不死之身，须得把握一个度，再说，眼下她还没有同蓬莱结仇的打算。
觉察到她不再渡气，裴知还忽然开口道：“我杀了那只小狐狸，你竟不想杀我吗？”
沈灵雨手下一顿，问：“你说什么？”
裴知还冷得打了个寒噤，却咬着牙继续道：“我本以为你会为那狐狸报仇，看来是我想错了——原是宋良说得没错，在你心里，那些小妖也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罢了。
“姑娘你可知，那日，我本就是在追杀狐狸，若没有你的驱遣，那狐狸早就成仙了。
“他的死，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恍然间，沈灵雨觉察到手臂上一阵黏腻，她又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成了万丈深渊，无数条漆黑的手臂攀了上来，欲将她拖到深渊里去。
裴知还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清晰的耳语声。
那些细碎的、急迫的、窃喜的声音在她周身蠢蠢欲动：
“要杀掉他吗？”
“让他闭嘴如何？”
“他脆弱的喉管近在眼前，而你只需要将其斩断。”
“动手，快动手啊！”
嘴角缓缓淌下一道血线，沈灵雨失神地握紧手中的红月刀，架在裴知还的脖颈上。
可是，已经够了，不是吗？
云杉已经带着她的女儿离开，她还有要事在身，怎么能在此处耽搁？
要事？等一下，她原本……是打算做什么呢？
她感觉自己在深渊中渐渐迷失，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赤红。
她不必去想那些复杂的事，当下，她只需要斩断。
裴知还的脖颈已被红月刀划破，渗出的血顺着他的喉结滑落进层叠的衣领中。
她本想等一切结束之后再为长尾报仇，不过像这样简单一点也不错——斩断，随后拖着他一同坠入地狱。
她缓缓凑近，想要欣赏裴知还将死时的挣扎之态，却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狂喜。
这人是疯子吗？
她手上一紧，刚要用力，忽听得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呼唤。
“阿灵！”
清脆的两个字，这是她最爱的名字。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树梢，看见了正扶着树干气喘吁吁的白玉禾。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就像平日里的那般。
他不必多说，只需一眼，她已了然。
不要动手，不要被他激怒，不要让他得逞。
在他漂亮的双眸里，藏着这样的词句。
耳边传来呼啸风声，电光石火间，沈灵雨迅速做出了反应，她一把揪住裴知还的衣领，将他向自己身后甩去。
裴知还被她甩飞出去，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身后本想偷袭的甘晨连忙收剑，颇为狼狈地将自家大师兄接下。
沈灵雨与甘晨的目光相撞，霎时只觉得那双眼眸中凶光毕露，似燃着两团烈火，令人毛骨悚然。
他……他何时这般恨她了？
虽然那日在客栈中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可他们毕竟也有过短暂的相处，沈灵雨恍惚片刻，竟在危急关头生出一丝怅然之感来。
两件铁器撞在一起，沈灵雨虎口一阵剧痛，甘晨力大，她与他相斗向来都是吃力的，但也正是多亏了他这般力度的攻击，她现下清醒了不少。
她找回了理智，一面招架着甘晨的剑，一面道：“甘公子，你知道我有不死之身的。”
“既如此，那我就砍下你的脑袋、挖去你的心，我就不信你还能复生！”
“人人皆言蓬莱修士宽厚仁义，心系苍生，没想到，竟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甘晨的剑细细密密地挥来，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以压倒性的气势朝沈灵雨挥压去，而沈灵雨的短刀亦不遑多让，刀法灵巧多变，叫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