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说像这样的人类不过废物尔，狗路过都能将其欺负上几下。
白猫玩心大发，纵身跃到院中，大摇大摆地走近，随即跳到木桩上，眯起眼睛道：“你不怕我？”
“不过是一只小猫，为何要怕？”
什么叫“不过是一只小猫”？白猫活了三百多年，从不曾被谁如此轻视过。
他决定要狠狠捉弄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大妖。
于是，他咆哮一声，化作一只体型庞大的巨兽，龇牙咧嘴地向男人扑去。
他本以为会看到男人仓皇逃窜的模样，却对上了他静若深潭的眼睛。
男人平凡如尘埃，唯独他的双眸很黑很亮，叫人久久移不开目光。
下一瞬，白猫忽觉一阵乏力，身形控制不住地缩小，待回过神时，已被男人拎住了后颈。
“你可以唤我清尘散人，”男人挠了挠白猫的耳朵，逗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猫吓了一跳，忙化作人形挣脱开他的手，手脚并用，一口气跑出去老远，末了，躲在墙后探头探脑。
见状，清尘散人朗声大笑，随后道：“莫怕，我不会伤你。
“我瞧你根骨奇佳，你做我徒弟，我将身上本事都传与你，可好？”
“呸，我才不要！”少年朝他吐了吐舌头，哼道，“我的本事极大，谁稀罕你教！”
随后，他瞥了眼清尘散人布鞋上的破洞，兀自嘲讽道：“哈哈，还说什么要做我的师父，依我看，你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
他本就年少轻狂，依仗一身强大妖力，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会将一个落魄道士放在眼里？
臭道士，竟敢捏他的耳朵，要知道他平生最恨旁人碰他的耳朵！
哼，等着瞧罢，他一定找机会把这个什么尘散人拆吃入腹！
*
在来年暮秋的黄昏中，清尘散人递给少年一串喷香四溢的烤鱼。
少年迫不及待地接过，不小心将褐色酱汁流到了手上，于是，他像猫儿一般，一根根舔舐起自己的手指来。
“我同你说过多少遍了，”清尘散人嗔怪一句，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抛给他，“不要像猫一样舔爪子。”
“可我本就是猫呀，师父，”少年似有些委屈，但当他看到清尘散人递过来的第二串烤鱼时，这委屈立刻烟消云散了，他笑嘻嘻地称赞道，“你烤的鱼真乃一绝！”
“真是馋猫！”清尘散人大笑两声，随后望向少年披散的长发，若有所思地开口，“你的头发太长了，我帮你束起来如何？”
少年漫不经心地将垂在眼前的长发掖至耳后：“不必了。”
清尘散人笑他：“邋邋遢遢的，像什么样子。”
少年咀嚼着鱼肉，含糊不清道：“师父，你们人类还真是麻烦，衣裳得规规矩矩地穿好，头发长了要束，就连生肉也需要烹熟再吃——”
清尘散人对着火堆上的烤鱼轻摇蒲扇，望向天边红霞，道：“何为‘道’？你既已修得人形，就该遵循天地间的法则。”
“听不懂听不懂，师父你讲的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向来是不爱听的，”少年嬉笑着堵住耳朵，打岔道，“师父不如再教我些轻功，还是那本事更实在些。”
清尘散人叹道：“我且问你，与生食比，烤鱼好不好吃，烧肉可不可口，叫花鸡味道又如何？”
少年似被哽住，思忖半晌，才心虚地承认：“师父做的东西自然都是好吃的……”
清尘散人不再说话，只是笑眼盈盈地看着少年，而少年却能感觉到，师父看似在看他，实则是透过他去看向另一个人。
师父在看谁呢？
难不成他还有其他徒弟？
想到这里，少年有些扫兴，他撇撇嘴，将鱼骨上最后一块肉吞进腹中，道：“师父，你我相识已一年有余，该学的我也都学会了，却迟迟不能出师，你到底还要教我什么啊？”
清尘散人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少年眼波微动，当初，他以为清尘散人不过一介江湖骗子，却在后来的某日亲眼见识了他凌厉的刀法。
倒在地上的妖物痛苦地呻.吟，在漫天符火与闪烁刀光中，少年望见了师父如墨般漆黑的双眸。
他第一次觉得，人间也并不总是那般无趣。
若要他回答师父是个怎样的人——在他眼中，师父其人如水，空虚静默，深不可测。
他将心中所想如实告知，清尘散人听罢大笑：“我还达不到那样的境界。”随后，他点着少年的额头，又问：“那么你自己又是怎样的？”
少年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非常强大的大妖。”
清尘散人垂眸道：“为师要教你的便是知人与自知。
“知人不易，自知更难，你细腻善察，这是好事，可你却没有做到自知。”
少年疑惑地歪了歪头，无法理解清尘散人话中的玄机。
却见清尘散人目光灼灼，几乎将他看透：“若你真以为自己强大无比，又为何总缠着我要我教你些逃跑之法？”
少年讪讪收回目光，像是要掩盖某种思绪似的，伸了个懒腰躺倒在竹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