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谈判
沈灵雨面上装作沉思, 实则暗自查看自己的情况。
肋骨断了两根，经脉被毁了大半，五脏六腑似灼烧般剧痛, 她强忍着调息片刻，冷汗却一层接着一层地冒出来。
正当她眼冒金星时, 怀中那颗纪丘的妖丹忽然妖力大动, 抑止住了在她经脉中乱窜的死气, 待疼痛缓和了些, 她沉声道：“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裴知还敛下眼眸，绷紧嘴角, 道：“不记得，也没关系。”
说罢，他颇为粗暴地提起沈灵雨的衣领, 将她拖拽起来。
沈灵雨任由他拖着，像个沉重的麻袋, 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 继续同他说着话：“裴知还，难不成我们之前认识？
“你早说不就好了？其实我后来丢了一段记忆, 忘记了很多事——我们在哪里认识的，是敌人还是朋友？”
她的声音愈发沙哑, 说到最后一句话, 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裴知还手上一松，淡然答道：“认识，不算朋友。”
沈灵雨仍想继续打探，攥着她领口的手却骤然一紧, 接着，只听“锵”的一声, 裴知还拔出腰间的长剑，警觉地环视四周。
沈灵雨侧过脸去，周围尽是打斗之声，看上去并无怪异。
裴知还的呼吸放得极缓，黑夜中，他并起两指抹向如雪的长剑，长剑饮了修士的鲜血，不多时便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沈灵雨在一旁假意好奇道：“裴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了这话，裴知还有了一刹那的分神，电光石火间，只见一团雪白如闪电般向裴知还袭来，他躲闪不及，被那只巨大的猫妖狠狠扑倒在地。
呼吸倏尔畅通起来，沈灵雨趴回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半晌，她扯出一个笑，回头去看他：“裴公子，说话时要注意观察四周啊。”
裴知还顾不上回答，咬牙撑起手中的长剑，抵住面前猫妖的尖牙。
双腿被猫妖死死踩着，叫他动弹不得，裴知还只好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掐诀唤出一具替身。
见状，白猫一用力，踏碎了脚下的傀儡，抬眼一看，只见裴知还正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喘着气，衣衫染上了斑驳血迹。
“白玉禾，”沈灵雨朝白猫招手，“我们走。”
说罢，她翻身跃到白猫的背上，随后朝裴知还掷出几道符纸：“裴知还，送你一份礼物，别客气。”
几只狼妖自烟雾中跃下，向裴知还飞扑而去。
*
白猫狂奔在黑色的草原上，沈灵雨紧紧趴在他的背上，腹内翻江倒海，转而又吐出一口鲜血。
触目惊心的赤红弄脏了他雪白的毛发，若放在平时，他早就大惊失色地抱怨起来，沈灵雨擦擦嘴角，苦笑道：“对不住，吐到你身上了……”
听她说这话，白玉禾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才抑止住心底的痛楚，他想学着沈灵雨的样子轻松地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噎了回去。
见白玉禾不接话，沈灵雨只好沉默着伏在他的背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不多时，她渐渐萌生了些困意。
察觉到背上少女的动静越来越小，白玉禾的声音掺了几分担忧：“阿灵，别睡。”
沈灵雨强撑着打起精神，向远处望了望。
草原在夜色中沉沉地睡着，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边，前方看起来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裴知还不会善罢甘休，那几只狼妖根本不能将他困住，眼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还能走出这片草原吗？
“白玉禾。”她轻声唤道。
“嗯？”
“我确实有些累了，”她架不住沉重的眼皮，将脸埋在白猫柔软的绒毛中，闷声道，“我要睡一会儿。”
“阿灵，唤火凤来，好吗？那鸟只听你的话，”白玉禾加快了脚步，对她道，“咱们这就回京城，去找最厉害的郎中。”
沈灵雨搓了搓冰凉的指尖，往怀里掏了掏，企图拿走那颗愈发炙热的妖丹，她渐渐觉得那妖丹滚烫得难以忍受。
“我们也可以去找你的师父，”白玉禾装作欣喜的样子，逗她道，“阿灵，你这么厉害，你师父一定更加神通广大，他能救你，对吗？”
师父吗……
自下山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师父。
沈灵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向天边晦暗的云彩：“崇明说，人有转世轮回，或许过上几年，你我还能相见。”
“那不再是你，阿灵，”白玉禾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要你。”
沈灵雨鼻子一酸，紧紧搂住白猫的脖颈，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霎时将她吞没。
在梦里，她坐着摇摇晃晃的小船，回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故土。船夫摇着桨，扯着沧桑的嗓子，唱着她从小听到大的悠远歌谣：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儋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她脚步轻盈地推开了清风观的大门，师父正捻着胡须坐在藤椅上，师弟正在小院中练剑，一颗绣着五瓣雪花的绣球滚落在脚边，她满心欢喜地将其捡起，一抬头，对上了阿爹笑弯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