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修士耳聪目明,原是真的。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师父,”沈灵雨回过头,“当初,你为何忽然要我下山找白玉禾?”
无为子听罢,笑道:“既然你已恢复了记忆,就应该记得他。
“灵丫头,他是你爹唯一的徒弟。”
沈灵雨摸向腕间缀着的柔软毛球,道:“师父说是要我去夺那大妖妖丹,实则是想引我们相识。”
“正是,”无为子捻着胡须,眯起眼睛,“为师不过是赌了一把,赌你能救他,而他亦能救你。”
沈灵雨正揣摩师父的话,忽觉袖中一阵炙热,她忙将红月刀拿出,皎洁月光洒落在刀身之上,短刀正躺在她的手中嗡鸣作响。
无为子咬破指尖,将鲜血抹在刀刃上,红月刀饮足了鲜血,忽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待光芒消散,刀身竟变得晶莹剔透,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沈灵雨看得有些痴了,不由得问:“这是?”
无为子道:“这把红月刀是为师取一块千年灵石所铸,它的灵力过于强大,为师担心你尚难驾驭,便在送给你之前将其封印,如今封印已解,你且带着它尽情驰骋。”
随后,他敛袖而立,正色道:“去罢,灵丫头。”
于是,沈灵雨抬起头,望向立在崖边的那个男人。
顷刻间,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清风观的小院中,已再无任何人影。
*
玄龄真人冷眼盯着面前的女子。
她没有为自己施展避水咒,只是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雨中,她的长发被打湿,贴在脸颊两侧,身上的衣衫正往地上滴着水,整个人看起来湿漉漉的。
可是……他却从她的眼睛中看不出半分狼狈来。
正是这双眼睛!
玄龄真人平生最恨的就是这双看似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每每望向她,他总能想起那个自己最厌恶的男人。
十年了,那人还要这般阴魂不散么?
不过没关系,待他在此处除掉她,就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计划。
想到这里,玄龄真人握紧手中剑柄,哼道:“只有不死之身才能施展鬼门的封印之术……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最后。”
沈灵雨直视着玄龄真人的双眼:“你杀了我师父。”
玄龄真人一愣,思忖片刻,才恍然大悟:“你说那个老道?不过是正巧碰上,叙叙旧而已。”
“你不顾终生安危,强行破开鬼门,如今恶鬼四溢,而你却置身度外……若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能阻止你,”沈灵雨咬紧牙,声音因血气翻涌而止不住地发颤,“我要杀你。”
玄龄真人眼底的笑意彻底消散不见,他一字一句道:“你要杀我?”
话音未落,沈灵雨忽觉有什么力量重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她当即膝盖一弯,扑倒在地。
“从没有人敢这样同我说话,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杀我?”
头顶传来玄龄真人讥讽的笑声,沈灵雨被碾在地上,呼吸间满是泥土混杂雨水的味道,她攥紧拳头想要撑起身,却在下一瞬吐出一口鲜血。
她与这股无形的力量缠斗,终是败下阵去,再一次狠狠撞在地上,五脏六腑像是灼烧起来,痛得她几欲昏厥。
“我杀过你一次,”玄龄真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他有避水咒护身,在倾盆大雨中,他的身上没有沾染任何潮湿与污秽,“今日,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沈灵雨将堵在喉咙中的鲜血吐个干净,笑容中带着凛然杀意:“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玄龄真人大笑道:“你还同以前一样狂妄,就算你在此处恢复了灵力,修为也不过蓬莱外门弟子。
“如今你连刀都拔不出来,我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蝼蚁。”
说着,压在沈灵雨身上的力量陡然加大,像是要将她死死按进地底一般。
二人的修为实在太过悬殊,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脏腑似乎被挤压得移了位置,她顾不上擦拭落进眼中的汗珠,只是倔强地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望见她墨色的双瞳,玄龄真人似被激怒,他猛地抬脚将她踢出数步远,嫌恶道:“不要用那样的眼睛看我。”
沈灵雨忍痛翻身站起,随后伸手入怀中,将早已准备好的那颗纪丘的妖丹捏碎。
赤红色的光芒乍现,一股极强的妖力顷刻间四溢而出,冲进沈灵雨的身体里,她感受着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妖力在经脉间肆意冲撞,不多时,便与她体内的灵力融合在一起。
雨水未触及她的衣衫,便因她周身的热气而蒸腾。
她不再迟疑,拔刀向前砍去,刀气裹挟热浪朝玄龄真人挥出,这是凝聚她所有悲恸的一击。
玄龄真人睁大了双眼,被这股妖力逼得连连后撤,踉跄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虽然挡住了沈灵雨方才的一刀,却因此受了内伤,他难以置信地摊开手中的鲜血,一时有些晃神。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已经数十年没有流过血了。
沈灵雨手腕蓄力向前追去,玄龄真人且战且退,不多时,他的脸便被刀气划破,渗出细密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