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说话间,江云抬头望了望天空,方才还艳阳高照, 转眼间渐渐堆积起乌云来,想必还憋着一场雨。
她将白鹅赶进棚中, 掀开门帘走进厨房,屋内香气四溢,案板上整整齐齐切好了土豆块,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肉。
沈灵雨正拿着铁勺,立在窗前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灵,我来罢,你快去歇着。”江云伸手要抢过她手中铁勺,却被她灵巧躲过。
沈灵雨将土豆下到锅中,重新盖好盖子,道:“我带了些山货下来,正巧在京城学了几道菜,做给你们尝尝。”
听了这话,江云无奈笑了笑,她走到一旁洗碗,问:“你那位朋友呢?”
“跑了。”
“啊?”
*
江云第一次见到沈灵雨还是十年前的事。
那时爹娘的生意还没有这般繁忙,有次叶子害了温病,久久不能痊愈,大家都说是被妖邪缠身,爹娘便带着她们上山找道长治病。
平日伙伴们总说着山中有许多妖怪,江云第一次走进那深山,却也没见着什么稀奇。
到了清风观,爹娘带着妹妹在屋中与道长谈话,江云觉得无聊,便悄悄溜出门去。道观并不大,但在当时的江云眼中,却如同迷宫一般。
她七绕八绕,不知如何绕到了后院,望着那口深不见底的石井,她忽然想起话本里那些从井中爬出来的无脸妖怪,越想越怕,却找不到回去的路,急出了一头的汗。
“你是谁?”
耳边忽然响起陌生人的声音,江云连忙转头,只见一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正怀抱一只毛绒绒的小兔,黑白分明的眼眸静若深潭。
江云强作镇定反问道:“你又是谁?”
那女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咬了咬嘴唇:“此处是后院,你不该进来的。”
江云定了定神,打量起她来。
天已转凉,女孩却只穿了件月白薄纱裙,像是披了身清冷的月光,面上不悲不喜,全然没有其他孩童天真懵懂的模样。
江云这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的并不是什么寻常兔子,那兔子虽生着长长的耳朵不假,却也有一条长长的尾巴,那尾巴微微上扬,卷着女孩的手臂。
看着看着,那兔子忽然朝江云咧开嘴,露出一个诡极其异的微笑,两排尖牙闪着森然白光。
江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那女孩抚了抚它的脑袋,兔子便重新趴回她的臂弯中。
江云实在是太好奇了,她小心翼翼凑近了些:“这是什么东西啊?”
“它叫九兔。”
“它是妖怪?”江云连连后退,眼中满是震惊,“你同妖怪做朋友?”
那孩子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叫江云,家就在山下的镇子里,是卖鱼的——你呢,你叫什么,平时就住在山中吗?”
“我?”那女孩歪着头,似乎想了很久,梦呓一般道,“我叫阿灵。”
见女孩仍在注视着自己,江云鬼使神差道:“我……我妹妹来找道长看病。”
“你妹妹身上有‘懔’。”
“那是什么?”
“一种喜欢欺负小孩的妖怪,”见江云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女孩补充道,“懔只是喜欢捉弄人罢了,师父会将它驱走,不打紧的。”
待爹娘抱着叶子走出屋子时,叶子果真好了。
下山的路上,江云将此事说与爹娘听。
“你说灵雨啊,”阿爹将她背在背上,温柔道,“她是无为子道长新收的徒弟,既然云儿小云同她交了朋友,往后要对她好些哦。”
为何阿爹说要自己对她好些呢?后来江云才知道,阿灵无父无母,还丧失了记忆,是被人遗弃在清风观门口的。
她们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吗?阿灵看起来太过疏离,更多的时候,江云觉得她像个毫无感情的空壳,她甚至有些怕她。
某天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亲自上山造访了清风观,还将阿灵认为义女,此事众说纷纭,在小小的听泉镇轰动了好些个时日。
江云觉得,自那以后,被冠上姓氏的阿灵变得更加沉默了。
长大后的某一天,江云拉着阿灵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忽然问她:
“阿灵,你不开心吗?”
沈灵雨身上穿的是江云娘亲亲手缝的夹袄,手里拿的是方才一同买的糖人,此时正值暮春,华灯初上,她睁大如墨般的双眼,望着江云,认真道:“开心。”
“阿灵,开心的时候,你要笑,像这样,明白吗?”
江云的手伸过去,将她的脸颊向上一推,帮她挤出一个微笑来。
“阿灵,你笑起来很好看哦。”
……
想到这,江云回过神来,望向正笑着给叶子夹菜的沈灵雨道:“阿灵,我感觉你从京城回来变了好多。”
沈灵雨将米饭放在口中细细咀嚼着,心道,有聒噪的白玉禾整日缠在身边,她想不变都难。
只听江云继续说:“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不如今夜住在这里罢?”
“不妨事,山路我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