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接过来拿给老板,带着杏遥去了她的办公区。
“请问要跟我聊什么?”杏遥主动问。
艾米笑了笑,跟她讲了夏安事件,杏遥更糊涂了。
艾米进一步解释:“因为之前那个司机的事,老板现在对跟在他身边的人的品行会比较注意一些。”
杏遥唰的一下就脸红了,贴身司机的妻子当街丢垃圾确实很不讲文明礼貌,她羞愧难当,为着自己上来前恶意揣测戚校。
是她思想不进步,素质跟不上,小县城随地丢垃圾不要太普遍,她做错了。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艾米愣了一下,语气更软了:“不是噢。杏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如果冒犯了你,请原谅我好吗?因为我也是真心想要帮助你。”
“嗯?”杏遥又糊涂了,她不需要帮助啊。
艾米把热茶端给她,她说:“听说你是婆婆从小收养的孩子对吗?”
杏遥吃惊:“您怎么知道?”
艾米很抱歉:“小严告诉我们的。杏遥。老板想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杏遥闭上眼睛把眼泪生生逼回去,严磊怎么可以四处跟人讲这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视作亲哥哥的男人娶了吗?生怕全世界不知道她亏欠养父母所以要拿一生偿还吗?
是什么样的语气表情说这些呢?
手中茶杯被拿走,换上纸巾,艾米说:“杏遥。你可以相信我。我也是女生,有什么事我会非常愿意帮你。”
杏遥立刻想到戚校见她背着丈夫丢东西后跟她的对话。
她觉得悲哀,一个不认识她的陌生人都能轻易察觉她的痛苦,她自己还要忍受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杏遥摇了摇头说:“谢谢您。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亏欠的滋味太痛苦了,杏遥再也不想欠任何人偿还不起的债,她只有这一条命不是吗。
艾米见她不肯说也没逼迫,她去办公室回老板,戚校叫杏遥进去。
“确定不需要帮助吗?”他问。
杏遥诚恳道谢:“谢谢您的关心。我没事。”
“那就好。我并不希望我信任的司机是一个……”
他没说完。
杏遥等了半天没等到,快上班了,她说:“老板。那我下去工作了。”
戚校正在看她的检讨书,看到署名,他说:“陈杏遥,你的名字是母亲起的吧。”
提到妈妈,杏遥眼眶湿润起来,她点了下头。
戚校问:“为什么是杏遥?”
杏遥不知道,妈妈没说过。
上学时学“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老师说杏遥的名字就是源自这句诗。
是说清明那日孤身扫墓的悲伤行人,是说清明时落在孤身之人身上的雨纷纷,是天真烂漫的孩童指路远处酒家,独酌赏雨,凄凉转盎然春意,红杏如火,温暖孤身淋雨的行人。
杏遥不喜欢这首诗,不喜欢老师说她的名字来源这首诗,考试遇到这句填空也会故意空着,她只记得路上行人欲断魂,从不记得还有什么牧童遥指杏花村。
不喜欢红杏,不喜欢红彤彤也不喜欢暖烘烘。
“杏遥。”戚校再次叫她名字。
“是银杏树吗?古生代泥盆纪就存在的银杏。很坚韧顽强的植物。”
杏遥看他一眼,眼泪忍不住,真想放声大哭,可这里到底不是放肆情绪的地方。
要走,戚校来到她面前,他把一张名片放在她手心。
“有需要的话。”
杏遥隔着一层泪水看手心,是名片,只有他的名字和一个手机号。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看到戚校垂下的手抬到半空稍作停留,最后落在她肩上。
“去工作吧。”
—
杏遥请了假,她不想回家,就在街边找了个咖啡厅坐着。
一开始很想骂严磊,告诉他以后不许再到处乱讲,现在不了。
为什么不讲?不说就没发生吗?是自己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吧,不明白到底在忍什么熬什么?明知婚姻走到中场一定要牵扯进一条生命,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时机。
杏遥突然觉得自己好笑,真好笑,她难以理解自己这些年的想法。
去打针时医生惊讶她结婚早,杏遥只能苦笑,要不是十八九岁不合法,还能更早。
不过结婚证也没什么用,老家那样偏远落后的小县城,夫妻之实更重要。住一起就是夫妻,还想反悔吗?养育之恩压在头上,全县老少恨不得每天对她说一句老实本分还恩情,她又哪里敢反悔。
总觉得是该受的。
可现在,新的环境好像给了她新的选择,尽管她的身后依旧空无一人,但心中却好像有了许多力量。
杏遥想着这些年的种种,头一次想逃。
是说想逃的迫切程度是头一次。
以前觉得逃了不对,没资格,债没还清,没脸见妈妈。现在亏欠心突然就轻了,再继续下去,就该逼着她生一个孩子了,那她就得死,她会死在确认怀孕的那一刻。
要这样吗?陈杏遥难道该死吗?
不。妈妈是为了抢救学费才葬身火海的,她想让杏遥读书考大学走出小县城走出贫苦的命运起始点,妈妈是想要杏遥过上幸福自由的人生才死的。
杏遥怎么可以这么年轻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