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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爱丽丝_姬小苔【完结】(24)

  我只问护士一句:孩子,是正常的吗?

  护士说:正常,是个男孩子哩!

  方东美把小孩带走了,这回,她学乖了,再也不敢问我,要不要看孩子一眼。

  陈婶婶一直守着我,先是炖了生化汤,又煮了麻油鸡。

  我没有吃,我告诉她,是时候了。

  她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我轻声跟她说:我们分别的时间到了。

  她的眼里瞬时涌起了泪珠。

  不管我们的感情如何,自有了这层关系,今后我们都不能再见面了。

  她走了,哭着走了,短短半天里,我没有了孩于,没有了照顾我的人。

  病房里空荡荡的,生命也空荡荡的。

  原来他们也没什么不同,也跟别人一样,来了又去。

  但,这不是我自己放弃的吗?

  我还埋怨什么?

  拆线后,我回到比病房更空的家,往昔的笑语、关怀、菜饭香……一项也不见了。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是水果、蔬菜;冷藏柜也是一样,每包半成品都标示了内容与日期,每天吃两包,可以用一星期。

  我曾经有幸得过慈母般的照顾。

  我关上冰箱,打开窗户,吹了半小时风,把脸都吹麻痹了,才关上富。

  我能哭吗?

  不!我不哭。

  ※※※

  报上用整版登了一个消息:方氏的董事长与夫人坠机身亡。财富真的不能使人长生不死,逝者已矣!我为方氏仅存的孤裔方东美感到难过。

  一个月后,母亲在未有任何预告状况下,回到了台北。

  我们已多年未见,她看起来却比出国前更年轻,我现在对她没有芥蒂了,做过母亲才知道母亲所受过的罪。

  母亲说,这几年她在美国混得不错,有了自己的房子、公司,不过,婚姻是完蛋了。

  “我跟男人——总是处不久。”她摊摊手。

  我很惊讶,从来,她不曾这么知心的跟我说话。

  “你长大了嘛!”她看我,仔仔细细地,似乎在我脸上找到什么。

  母亲只是看我,倒没说什么,不过光看她脸色,我想她是知道了。

  知道我的遭遇绝不会太好。

  母亲过了一会儿,问我,想不想去美国。

  去做什么呢?我厌倦了,这世界,无论是哪里,对我还不都一样吗?

  “你也该收收心了。”母亲突然不客气地说,混了这些年,大学都没混毕业。

  读书是好事,我决定听从她的劝告,到美国去把学业完成。

  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件往事,仍然佩服她的明智,那段失去孩子的痛苦时光,我的确需要指点和帮助。

  从来懒得理我的母亲,像天使一样冒出来,带我去美国,好好安顿了我。我读了半年语文,才去正式上课,这回没有中途离开,一直念到毕业。

  跟母亲过活的这段期间,生活十分简单,母亲忙得很,她有自己的公司,得做一切老板该做的事,我也忙,别人以为读儿童心理是雕虫小技,其实每一学期所要读的书超过我的身高。

  毕业典礼那天,母亲竟然愿意出席,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她打扮得十分得体,而且风姿嫣然。

  得到证书时,我的眼中浮现泪雾。

  我终于得到了,也许,在别人眼中,一张毕业证书算不了什么,但,在我失去孩子后,我又能为自己做什么?

  母亲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如果继续住下去,她要向我收房租了。

  她说得很认真,我已近卅岁了,不该增加她的负担。

  “什么负担!”母亲脸上竟出现了红晕,我开始想起最近的一些不平常现象。她买了不少新衣裳,晚上总有约会,而且——容光焕发。

  这些都再再表示她有新的境遇,我却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我想回台湾。母亲也没表示反对。有一张文凭,再怎么也饿不死了。

  我在回来前,见过她的新男友一面,比起前一任,可说更是乏善可陈,但各人品味不同,也许她有她的特殊爱好。

  既然她对自己的感情生活满意,表示祝福和乐观其成是最恰当的。

  ※※※

  回台湾后,我没有待在台北,我不能,也不愿,只有去旅行。

  因为只要我在台北,我就会忍不住要去找我的孩子,而我已指天誓日的赌咒今生今世不再见面,又何必自毁誓言。

  我从不知道我会这样爱他,想他。

  怀他时,那种痛苦,和心上的不平,总使我觉得是捧着一个大累赘,但真的失去了他,却往往使我午夜梦回时泪湿枕被。

  在美国时,蓝眼金发的孩子,给我的刺激还不太大,回到台湾,每一个黑发黑眼的同龄孩子,都惹起我的伤感,无尽的追悔。

  不知有多少次,我站在街上,希望能再见到方东美、陈婶婶,甚至于她那对很不好相处的公婆,随便哪一个人都可以。

  只要他们肯告诉我一句:“孩子很好。”要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现在,是谁在照顾我的孩子呢?

  他快乐吗?幸福吗?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吗?

  这世界上,他是我生命中分割出去的一部分,唯一可以给我孩子母爱的,也只有我而已。

  而我却莫名其妙地,自动放弃了这个权利,丢弃了自己的孩子,这是多么大的罪恶。

  祖英彦只是背叛了感情,我却背叛自己。

  有一天,我梦见了修泽明,他跟从前一样,智慧、体贴,对我的爱更远超过一切。

  梦醒后,我想……他是来安慰我的,如果当年不是死亡带走了他,他是永不会抛弃我的;所以我更该善待自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了,直到我在电视新闻看见永昌的祖老夫人去世了。

  由于祖家是当今显贵,前往吊唁的豪友贵戚户限为穿,电视也做了短暂的现场报导,副总统代表总统至丧家慰问时,祖英彦和方东美出来接待。

  看到他们双双俪影,我受到的震动也不很大,可以说是十分麻痹。

  突然,画面一掠,有个站在方东美后面的中年妇人好眼熟,陈婶婶?怎么可能?

  画面又往旁边斜掠过,另一个挤在人堆中的女人再度引起我震撼。

  这回,比她母亲好认多了,方东美虽未施脂粉,头发往上挽,但,颊上的那颗痔,和她笔直又微勾的鼻子,绝不可能是别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两位与祖家毫无干系的妇人,怎会突然出现在祖家?

  无数的问号在脑中出现,取代了原先的空白,我渐渐恢复了思考。

  莫非,这一切……全是个——骗局?为的……只是偷走我的孩子?

  画面消失了,移到下一个新闻。假的方东美、陈婶婶骗走我的孩子,而她们都是为祖家工作的。

  祖家为什么要我的孩子?真正的方东美呢?她赞成吗?她要我的孩子做什么?祖英彦呢?他——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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