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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_江听夜【完结】(38)

  幽草向来好脾气,笑盈盈地点头:“我们还有一个同伴,中途不知道又跑去哪里耽搁了。”

  “可是,他眼睛似乎看不到,身体又不好,能行吗?”少年怯怯地欲言又止。

  幽草不服气地拍拍他,少年涨红了脸躲开:“你啊,少见多怪。”

  “有的人眼睛看不到,能用心看到。”她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至于他的身体——他能医好除了自己之外的全天下人。”幽草给他手中的暖炉添了火,眉目间似乎微微黯沉。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拉过她,聚在一起谈天玩耍。

  朱倚湄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沉默良久。她犹豫了一下,拉起黎灼的衣襟,细细察看他的伤口。她又说了一遍:“真的很好。”

  黎灼笑起来,眼睛里不再冷冰冰的,而是有了波动:“你这样说,我就很满意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只会把剑指向别人,拔剑柄对着自己,从来不会反过来。”朱倚湄语气淡淡,眉目间却有追忆的光,“我那时候很羡慕那些好人家的儿女,和我们江湖中人短短不一样的。”

  “我想,如果我有孩子的话,一定要让他知书达理,可以不习武,但一定要知道什么是仁义,什么是大侠。”她微微笑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住了嘴不再讲话。

  黎灼没料到她忽然讲出这样的话来,惊愕让他几乎暂时忘记了后背锥心的疼:“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朱倚湄重重地说,眼里雪亮的光一如剑光。这才是凝碧楼生杀由断的女领主该有的样子,仿佛刚刚的温和恍惚只是错觉。

  黎灼被她忽然冷下的脸吓住了,讷讷地低头:“对不起。”

  朱倚湄放缓语气,吩咐道:“你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出去问问那两个人,过一会我们便上路。”

  “对了,关于你胸口的红印”,跨出亭外的一刻,朱倚湄微微一顿,“若你不愿说,我不勉强。”

  亭外,白衣翩然的医者已经起身,他看起来孱弱单薄到不能迎风,唇畔却沁着清风清月朗的笑意,细瘦的手握起剑来,却又让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的力量。

  这是什么样惊为天人的剑术?凝碧楼上下,怕只有楼主才能稳稳地胜过他吧?

  朱倚湄无声无息地走过去,那人只是静静倚在树下,一动不动,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原来,他真的是盲人。

  “公子,我们是凝碧楼的人,要去涉山。那你呢,你和这位姑娘要到哪里去?”朱倚湄平静从容一如往常,微仰着头。

  她注意到,对方听见“凝碧”二字时,脸上的笑意似乎微微凝住了。

  医者坐在阳光下,神色也像静态的阳光,白布下的眼瞳虽然空洞,却似乎柔和得像流淌的涓水。

  这样一个人,想来不会与凝碧楼有什么仇怨与故事。朱倚湄放心了,有些迟疑:“公子,你先前说他胸口的红印,不要紧吗?”

  “等闲当然是不要紧”,林青释话锋一转,淡淡,“他修习非释非道德法术,算得上有几分阴毒。大概是蛊虫被人所杀,遭到了反噬。”

  他忽然有些费解地抿紧了唇,良久,才道:“我瞧他小小年纪,法力强大,若不是因为反噬受了伤,绝不会斗不过区区瘴气——只是,他看起来也不过双十,如何获得旁人修行半生也不及的力量?”、林青释缓缓启唇,讲出来的一字一句锋利如剑:“想来,他要么吞噬过别人,要么和当年的七妖剑客一样,不属于人的范畴。”

  “唰”,朱倚湄猛然抬剑,眼中冷光狠厉,“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七妖剑客的事!”

  她握剑的手不住打颤,心口砰砰直跳,一瞬间涌上来的慌乱惊骇几乎将她吞噬。

  居然,居然还有人知道纪长渊的事!

  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医者,是否也参与了最初迫害他的可怖行径?

  然而,白衣医者只是轻轻拨开她的剑,纤细透明的指尖按上去,她居然分毫都动不了。林青释按着心口低低咳嗽,缓了口气,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疑问:“你放心,那时候,我还不是医生。”

  “你和纪长渊有旧吗?”他把暖手炉的壁沿按在胸口上,低低地喘息。

  然而,这一句话仿佛看不见的闪电,将朱倚湄的心狠狠刺中!

  她霍地拔剑,满怀惊怒,早已忘了面前人有多么可怕的剑术,猛地旋身,长剑直刺而下!

  第43章 持子厄珍珑其三

  然而,长剑还没有碰到对方雪白的衣袂,忽然劲气陡起,朱倚湄心有所感,蓦地回身,持剑和纵上来的少年人打得不相上下。

  那是个长发披散的少年人,面容冷峻峻的,打斗中不时扫一眼林青释,似乎微微露出点笑意来。他不持兵刃,指尖有五道天罗蚕丝激射而出,轻细的几乎看不见,碰到皮肤却是刀割一般地疼。

  朱倚湄发现少年内力偏向阴寒一脉,并不充沛,然而一招一式间迅如闪电,灵动飘逸,角度和身法都大出预料。她越斗越是心惊,看见少年忽然间一弹手,蚕丝嗖嗖连声地附在剑上,越绑越紧,一时间竟是挣不开。

  “好了,子珂,住手吧!”林青释听出少年占了上风,向他招招手。

  子珂跺着脚向后一跳,竟然真的住了手。

  朱倚湄收剑入鞘,悚然一惊。一位凝碧楼弟子见她处于下风,挺剑上前,此时收束不及,向毫无防备的少年后颈直刺而去!

  她待要上前相助,已经迟了,长剑已经刺入少年的颈子,鲜血噗噗喷涌出来。

  忽然听见幽香掠风的声音,那弟子忽然惊叫着往后退,长剑应声断为三截。幽草指尖同样拈着细细的丝线,扣住长剑,居然生生地将剑从中绷断!

  幽草手上的细线接连拂卷着收入袖中,面沉如水,不再像平日那个笑语晏晏的小侍女。她上前去扶住子珂,用眼刀重重剜了一下旁边面如土色的少年。

  “子珂,幽草,你们都只是凭巧劲,论真才实学,你们是远远不及这位姑娘的。”林青释淡淡道,一边低声吩咐,“你们先出去,我和她有几句话要说。”

  半截剑尖陷入子珂颈肉里,幽草在药格子里翻翻捡捡,扶着少年,扯着一群凝碧楼弟子,裹挟着走远了。朱倚湄无意中抬头看了眼少年裸露出的肩膀,死死地捂住嘴,才压抑住到嘴边的一声惊呼。

  他的肩膀上有两个血红的空洞,指印大小,深可见骨,贯穿了整个肩头,被蚕丝线穿过去细细地缝补在一起。

  大多数看到的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处好几年前留下的伤口,朱倚湄却心知肚明,这样的痕迹意味着什么。

  “你看出来了。”林青释的语气毫无波动。

  “他也是——?”朱倚湄神色冷冷,眉目间却俱是恍惚,她手指紧攥住袖口,思量许久,说出了那个十分忌讳的名称,“他居然也是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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