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走过去，右手食指悄悄挑开于谦的头发，于谦的半边脸露出来了。韩九再把头发理到于谦的耳朵后面。
整个动作，韩九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轻柔。“于大人，九儿喂您。”
韩九将茶杯高高举起，送到于谦嘴边。于谦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一个女人？刚刚他们喊她“九姑姑”，看来她就是那个韩九了，乾清宫的领事宫女。
“于大人，您还是喝一口吧。这茶水是他们为我倒的，肯定没有问题的。我自己也喝过了。”
于谦张开口了……
“于大人，您受苦啦。没有想到，您竟然遭此酷刑。”于谦叹口气。沙哑的声音，沧桑的成熟，逼不得已地喊她一声：“劳九姑姑烦心了。他们无论用多少酷刑折磨我，很快又会用，最好的药材来医治我。”
“什么？！”韩九受不了，这是谁想的馊主意？还给于谦上药？在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给他用最好的药材，可是，就在伤口愈合正觉得肉发痒的时候，再鞭抽，再铁烙！怎么忍心啊？
“于大人，您听九儿一句吧。九儿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都知道，识实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您饱读诗书，赤胆忠心。但您要是连命都没了，还怎么报效朝廷？”
“您在牢里不知道。我告诉您，您的百姓，成群结队，拖家带口，要冲进京城为您鸣冤。您，就不想回去看他们一眼，安慰他们一下吗？您就这样死在这里，对得起他们吗？还有，各路藩王已经进京了，是太后的旨意！太后和皇上之前因为太后干政，已经闹僵过一次了。而且，太后大病一场，身体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您身为朝廷忠臣，就忍心看太后皇上再次反目吗？”
于谦听完韩九的话，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看韩九，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微笑。这个微笑，更像是惨笑。韩九舔舔嘴唇，颤抖地喊他：“于大人……”
☆、第18章
于谦打断了韩九的话：“九姑姑，您能来看我，我很感动。于谦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对不起百姓的事情。为何要屈服于，王振的淫威？
如果，我认罪了，那才是对不起为我请命的百姓，对不起郕王救我的一片心意。九姑姑，您也是个善良的人。
劝您一句，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目光要放长远些。别只顾眼前的利益。女人，名节最重要，别坏了名声。”
韩九听了以后，心里堵得慌。女人名节最重要？这不就是暗指她，成为王廷对食，身为王振的爪牙。既没有节，更不谈名。
“于大人，您所言不错。可是，您真的要在这里耗费时间吗？您还有很多事情没有……”
“九姑姑，不早了。您得回宫了。我写几句话给您。您带走吧。”
韩九想着要不要喊人来给于谦松绑呢？要是有人来的话，那写封信，肯定是到王振手里，要是不喊人来吧，万一于谦想逃跑呢？
怎么可能？于谦这么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对她一个弱女子下手？况且，他浑身是伤，也跑不了。
韩九解下自己的斗篷，搭在手臂上。亲自给于谦松绑。
于谦手上的绳子刚刚脱落，手臂就笔直地掉了下来，无力地垂在身旁。韩九把两边的绳子都解开之后，于谦整个人毫不犹豫地砸向地面，韩九赶忙用身子架在他下面，扶住他。
以后，韩九扛着于谦，一点一点挪向桌子。
“有劳九姑姑。”于谦说完这么一句，就挥毫如雨，写了四排大字。“这就是我于谦。九姑姑，您拿去吧。”
“好。我会把于大人的意思转达清楚的。”
韩九重新披上斗篷，汕汕而归。
那些小太监，还殷勤地问：“九姑姑，要不要替您，叫马车？”“不必了，我自己走回去。还有，你们照顾好于大人，别绑着他了。今晚给他点棉被热水。”这个小太监还多问了一句：“是翁公的命令吗？”
韩九阴沉着脸，就用眼角的余光，一个扫视，冷漠的让这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是，是奴才多嘴了。九姑姑恕罪。”
韩九把帽子戴起来，收好于谦写的东西。独自走了一段路。
月色，阴柔。在头顶，见证着韩九今晚的历程。韩九知道于谦是硬汉子，没有想到，他在酷刑之下也可以撑过来。
韩九借着月光，走到拐角，拿出那张纸。一边飞速地展开，一边四周张望，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她识字。
韩九捧着纸，小心地读着。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韩九被深深震撼了，这首诗。用的坚毅的字眼，是她从未见过的。粉身碎骨！要留清白！
韩九将这张纸再次叠好，握在手心。如果，皇上或者太后看到这首诗，又会怎么想？韩九陷入无尽的挣扎之中，要不要送到皇帝面前呢？
于谦，无论，你是死是活，无论王振朱祁钰谁赢，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仅凭这首诗，你就该流芳百世！不知道未来的结局却仍然坚持本心。于谦，我到底该不该救你呢？
☆、第19章
后面一个人，冷不丁地撞到她。韩九吓得手足无措，手里的纸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她一个紧张，拽住了自己衣角，还以为是那张纸。
她的小心脏啊，咚咚咚咚！她不停地喘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然后，一个转身，管面前的人是谁呢，劈头盖脸地先骂一顿！
“谁啊？！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嘛！没看到这里有我啊。还撞我，把我吓死了！”
面前这个人也跟韩九一样的装束，披着一件漆黑的斗篷。看这身形是个男人，比韩九高一个头。他听了韩九的话，仿佛怔了一下。
他停顿了几秒，没有动静。接着，弯腰低头。
看来是个小太监，真是的，吓死我了！
“喂，警告你，晚上别多出来。撞到别人，可不会像我这样，只骂你两句！”
韩九说了一通，心里的波涛汹涌总算平静了。有些冷了，她把斗篷紧一紧，身体缩起来。“好了，赶紧回去吧。我走了。”
直到韩九转身离去，这个“小太监”，还是，那个姿势，向“九姑姑”低头……
韩九一路小跑，跑到宫门口，恰好那侍卫要关门。
“等一下！”韩九使出全力，喊出：“别关门！”这一嗓子惊天动地，别说，正在关门的侍卫停下手里的活，目瞪口呆地望着韩九。
韩九看他们停了一下，抓紧时间跑回去。幸亏赶上了，不然，今晚就不能回去，要露宿宫门口了。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九姑姑，您慢点。奴才不关门，等您进来就是了。”
韩九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门口，已经是累的说不了话了，腰都直不起来。她扶着门，慢慢走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