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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_谈伊翁【完结】(184)

  国主痛心,一时气极,怒道:“你若是后悔,朕放你出宫如何?!”

  黄保仪泪河如泉涌,“国主因为怨恨我心中还有另一个男人,就要将我逐出宫去么?国主明明知道将我逐出宫后,我只有一死,难道还忍心要这样做么?”

  “你不是后悔么?你不是不愿在朕身边么?你怎么又不愿意出宫?”

  黄保仪意态幽幽,大有诀别清冷之意,“我唐自建国以来,从无宫中嫔御被送出宫之例,就是历朝历代也无例可行。官家若是厌弃了我,或是赐我一死,或是将我打入冷宫,我都无怨无悔。”

  国主有些泄气,颓废道:“你非要逼朕这样做么?”

  黄保仪跪在地上,泪水满颊,却又无比坚决,语气中更多了冷淡的疏离:“嫔妾别无选择,可也做不到欺骗自己的心,更不能强颜欢笑地侍奉在国主的身边。无论官家做出什么样的惩处,都是嫔妾应得的惩处,嫔妾都自甘领受。”

  “你……”国主的一口闷气憋在胸腔肺腑之中,却又是无处倾泻,徒然仰天 叹气,“你变了,以前的你从不是这样的,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男子,你就要铁着心对朕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黄保仪低了头,默默不言语,只有瘦削的香肩微微颤动,连带着头上的那几朵鬓花也轻轻在风中轻颤。

  国主无可奈何,“罢了、罢了,朕知道,是朕让你难为了,是朕那日一时兴起,召你入宫。你恨朕也好,怨朕也好,朕都不会对你怎样。这宫中连绵巍峨,山水林池,怎会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是自由身,无论是宫外还是宫内,只要你有想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去。只是,朕视你为红粉知己、千古才女,朕格外珍爱于你,朕还希望能在德昌宫内常常看见你的身影,还希望能与你品评诗画、流连文章……”

  国主说完,只觉得心头有些疼,他欣赏这个清雅如兰的女子,可是,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水上花、风中絮而已,黄芸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爱慕他。他是糊涂了,到现在才知道黄芸的心中所盛装的始终是另一个男子。

  原来,所谓的“檀郎”,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调谑。

  国主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这蓬莱洲虽然避世,远离宫中俗杂,可再也不是他能随践踏之地了,他怕自己再多入一步,就践污了黄芸对别人的冰粹诚挚之心。

  而这一切对黄芸来说,未尝又不是一种深深的折磨?那样深、那样深的痛苦,仿佛是钝刀似的,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血肉,让她的骨髓都似被千万蚁虫啃噬一样,她的整个人都在那一瞬死掉了,从今往后,对国主最深沉的爱,就永远只能搁置在心的最深处,任其尘封。

  她的泪已经汇成河,这一次泪水已尽,从今往后,就再也没了哭泣的理由。她终于抬起了头,凝望着国主清瘦而伟岸的身影,将心底中最后的一丝丝奢望、一点点留恋亦全部抛舍。

  嘉敏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董华已死,可是罪魁祸首——庆奴,又该如何处置?

  有时候,嘉敏远远地站在御园中,看着庆奴专注地采撷用作茶汤的花瓣,或是不顾酷寒冷冽的天气进到水池中拾取晨露,她就有些难过。

  这个女子,半辈子都活在对一个男人的痴念之中,可是她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一切,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唯独可怕的是,庆奴将这种得不到的怨恨发泄到别人的身上,胡淑人、黄保仪,还有自己,嘉敏浑身打了个冷噤,她无法想象,如果任庆奴为所欲为,真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茂不知从何处溜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请示道:“今儿是初一的日子,香纸心经都已备置妥当,娘娘该走了。”

  嘉敏点了点头,柔仪殿的一行人也不声张,出了宫门到了昇元寺,上供焚香,一切事毕之后,嘉敏尚不觉累,又恰逢今日是个极为难得的晴好日子。

  寺院的园林中静谧清和,寺庙主持道:“今日娘娘凤驾来仪,是敝寺的荣幸,老衲前两日刚从一个四处云游的道友那里得到一副棋盘,正想着要赠与娘娘。”

  他呈上了一副棋盘,打开盒盖之后,那棋子不过也是常见的黑白二色,并无精雕细琢之样,元英看不出什么,倒是嘉敏知道这棋子不菲,笑道:“这棋子是东洋开掘的玉石,玉石流光溢彩,已是极为难得的材质,再加上这些棋子粒粒饱满圆润,少说也要花六七年的打磨。”

  “国后娘娘果然是棋中行家,只是这棋子为寺中的瞎眼僧人打磨,只花了五年不到的时日。”

  “无论是五年亦或是六、七年,都是稀有之物,本宫怎可收取如此珍异的礼物?还请方丈收回。”

  “举国上下,谁人不知娘娘是棋中高手,这副棋子落入娘娘的手中,才算是真正有了归宿,娘娘若是不收,老衲也只能让其束之高阁了。”

  嘉敏只得含笑收下,那莹莹的一颗棋子握在手心中十分润泽,她择了一处山石之中的小亭,展开了棋盘,托腮沉吟,一粒粒地摆放着棋子。

  “一个人下棋,又有何趣?”山石处转过来一个翩翩佳公子,曹仲玄青衣青衫,依旧是羁拓之风。

  嘉敏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只是专注于手中的棋局,头也不抬道:“鲜有人能与我对弈,故而一人。”

  曹仲玄拂动袍襟,坐在桌前,冷言道:“不对弈一局,娘娘大概不知自己的天高地厚了。”

  嘉敏不甘示弱:“那就试试。”

  两人摆开了棋局,在亭下慢慢地切磋着棋艺起来,不一会儿又有扎着总角的童子沏上了茶,嘉敏一尝,倒是乐了,“还是你制的茶,上一次是桂花香,今日的茶中有山茶花香,衬着此刻的山林野趣,倒也相得益彰。”

  曹仲玄目中尽是钦赏之意,嘴里却是不太留情,“品味倒是比寺里的和尚要强一些。”

  嘉敏知他惯说了风凉话的,倒也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想及他曹仲玄是一个看似刻薄、实则有着大智慧的人,心想这些日子盘绕在心头上苦恼,何不向他诉说?

  心下主意一定,手中捏一枚白棋子,犹豫着并不落下,一双妙目凝望着曹仲玄道:“你说你的这颗黑子,我到底是留它不留,若是不留它,你就已经连输三局了,倒显得我一个小小女子手下不留情;若是我留下它,这盘棋对我来说可是危机重重,我的棋局很可能就毁于一旦。”

  曹仲玄何其聪明,果然明白他话中之意,“娘娘是借棋问人?这颗黑棋就是你想要除去的人?”

  嘉敏沉吟不语,浅浅点头。

  曹仲玄道:“既然此棋子已经危及到你的棋局,那就得毫不犹豫地除去。既然宫中有人危害到你的性命,那么这样的人也实在是留不得了。”

  嘉敏轻叹一气,“可我实在不忍心。对我而言,要除去她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她是那么可怜的人,若是杀了她,就是往我的心中插了一刀,让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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