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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_谈伊翁【完结】(48)

  国后深深蹙了蹙眉,推开了流珠递过来的玉碗,“本宫喝不下,突然觉得这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

  流珠只得劝道:“是娘娘想多了,娘娘若是不喝,等会官家来了,又是一番心痛呢!”

  这句话提醒了国后,她沉沉叹了生气,蹙着眉将药喝了,才问道:“国主的龙体可好了?”

  流珠点了点头道:“国主是有底子的,这般来来去去的折腾之下竟然还能挺住,奴婢听公公说国主已经恢复了元气,也能看些折子了。”

  国后心中得了些安慰,此刻才好受些,心中不禁涌着万千感慨,又爱又恨,又愁又闷,满腹的凄迷情绪竟是毫无着落,只是斜斜靠在锦衾上,默默无语。

  仲宣殇。国主仿佛是秋日河畔的枯萎芦苇,被抽离了精气神,没有一点一滴的活气,那双忧郁的眼已深深地凹陷,让人望而生怜。

  国主命人追查才得知仲宣夭折的原因。

  仲宣见母后久病不愈,父皇又累得病倒,小小年纪的他不顾宫人的劝阻,偷偷溜出了殿堂,只身一个人到寺院中为父皇母后祈福。

  怎知那日佛像前的琉璃灯被猫扑倒,不偏不倚坠落在仲宣的身旁,那一声哗然巨响登时将小仲宣吓得晕厥,待到众宫人和僧尼赶过去时,小仲宣已经不省人事了。

  ☆、第十二章 芳心涩(1)

  国主得知后,悲怆欲泣,命运弄人,造化竟是如此不公,他是一国之君,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能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却独独换不回皇儿的命。仲宣是他最疼爱的小皇子,是他愿意用最多的父爱去疼爱,去教养的孩儿……

  上苍已经剥夺了他的父皇,竟然还要再次夺去他挚爱的幼子,究竟是情深不寿还是缘分太浅?假若有来生来世,他还愿意与仲宣再续父子之缘……

  为了不惊动国后,国主并没有大办仲宣的丧事,而是册赠司徒,追封仲宣为岐王,谥为怀献,一切仪礼从简,略备卤簿鼓吹,将幼子葬于江宁府某县某里之原。

  他再无心思上朝,葬了仲宣之后,竟日里都埋首在澄心堂中,画着仲宣的画像,时常是手中一笔一笔地画着,就忍不住挥涕吞声,泪水沾湿了澄心堂纸,泅染开了墨迹,一幅画被毁了之后,又只得换了纸张,重新画。

  这日,国主想念仲宣想得厉害,神思惘惘间,浑不知已是深秋时分,宫中寥落,宫花寂寞,他手中执笔,长久地站在书桌前的,挥手而就,一篇哀婉沉痛的悼诗已写成:

  “永念难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

  咽绝风前思,昏濛眼上花。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他搁了笔,空茫茫地望向窗外,深秋的残花凋零满地,黄澄澄的秋叶只剩些黄栌色的枯枝,泪眼朦胧间,连那些枯叶也看不清了。

  姚海拾掇着国主的诗,在潦草的墨迹间品读到他的哀伤,心下凄然,也红了眼眶,瞬时间老泪纵横。

  正在伤感之时,堂中帘帷后转过一个如河渊然的身影,是圣尊后来到了,姚海慌忙擦了擦浊泪,行参见之礼。

  国主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对圣尊后的到来浑然不觉,圣尊后一声低沉的呼唤,他才哀伤地转过了头,见母后几日之间全白了头发,心下酸楚,哽咽道:“儿臣不孝,儿臣没有让母后颐养天年……”说罢声咽气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圣尊后抚着国主憔悴的容颜,心疼道:“傻儿,痴儿!哀家怎会怪你呢?是老天要这般折磨你,哀家竟也帮不上你。”

  “母后……”国主不知说什么,唯有泫然欲涕,无语凝噎。

  圣尊后拳拳道:“瞧瞧这些天,你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好好的一个人竟便成这样,让哀家看了心中堵得慌,你若是能好好惦记着自己的身子,又何曾落得这样的境地。”

  姚海慌忙跪在地上,话里都带着哭腔,“求圣尊后责罚,都是老奴没有尽职,才让官家没有爱惜自己的身子。”

  圣尊后看了他一眼,温和道:“不怪你,哀家知道你的心眼实在,你起来吧。”

  姚海噯了一声,擦了擦泪,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一旁。

  圣尊后拉了国主的手,让他坐了下来,这才谆谆劝道:“痴儿啊!你既是为人之父,为人之夫,可你也是国家的仰仗和依赖,是百姓仰慕尊崇的天子,你的身子若是倒下了,这国家又能指望着谁,先王的遗命又能指望谁?”

  国主何尝不知,只是这与子长诀的穷哀极恸如何才能消遣?

  圣尊后轻轻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哀家知道皇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坐拥江山,可让你做了国君,就是上天之意,你如何能糟蹋自己?辜负上天的美意?”

  国主愣愣的,似乎有迷途知返的怅然之意,圣尊后见劝得动他,又说道:“宣儿走了,哀家也难受,可后来哀家想明白了,仲宣聪敏可爱,苍天慈悲欢喜,才召了仲宣上了天庭。”

  国主呐呐道:“儿臣也正是作此想。”

  “那不就是了么?”圣尊后轻轻拍了拍国主的手背,语重心长道,“皇儿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来日方长,若是充盈后宫,子嗣绵延也只是早晚的事。”

  国主错愕地睁大了眼,缓缓摇了摇头,“母后,儿臣做不到,儿臣的心从来都很小,纵然后宫三千佳丽,儿臣也只能取一瓢饮。儿臣这一辈子,都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唉!你这个痴儿!”圣尊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勉强笑着,“哀家知道劝不得你,哀家老了,也不愿做个啰嗦的老太婆,以后你会不会恩宠其它的女子,哀家也不会知道……但哀家知道,哀家的皇儿是这天底下最伟岸的男子,最强大的男子,也是最坚韧如磐石的男子,这宫中,这千千万万的臣民,这天下都将皇儿做了倚靠,所以,你必须挺直了脊梁。”

  “母后……”国主抬起了泪眼,大为动容,母后的谆谆言语给了他最坚强的力量,在一刹那,他倏然醒悟,家事固然不幸,但他不可倒下,既然身为为国君,就自该担当起国君的重担。

  圣尊后走后,国主强打起精神,收拢了画卷和悼诗,终于从澄心堂走了出来,姚海高兴得眼眶儿都红了,欢喜道:“官家这是要去哪里?”

  “去瑶光殿。”

  姚海捋了捋拂尘,忙答应着在前面带路。

  瑶光殿里,国后的精神刚好了些,乍然见了国主人影独瘦,诧异道:“官家怎地这般憔悴?”

  国主勉强笑了笑掩饰着,“最近国务繁忙了一些,些许日子没有来看望国后了。”他虽然勉强笑着,但声音低沉嘶哑。

  国后心中深处怨他与小妹偷偷幽会,到底还是心疼他,轻叹一气道:“国事再繁忙可也不能累坏了龙体,但凡臣妾还能走动,怎会让官家这么憔悴?臣妾的身子不中用,不能侍奉在官家身边,衣食用度,就只能让官家自己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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