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遥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亲卫拾起长剑,低头奉上,她看着,却突然丧失了提剑的力气。
她没有抬头。
“我只问你一句。”
独孤遥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碗堕胎药,到底是谁授意给我的?”
“我。”封陵说,“父皇忌惮他的出身,长大后难以控制,不如早早扼杀。”
独孤遥抬起眼,望向眼前的男人。
她看得那么用力,眼泪突然慢慢滑落下来。
紧接着,她一把夺过亲卫手中的剑,不顾一切地向封陵刺去!
月光下,金石铮鸣,封陵后退一步,抬手用佛珠缠住了独孤遥的刀。独孤遥哭着,却挣脱不开,干脆松手回身又去拔另一个亲卫的剑,再次直逼封陵的面门。
封陵身形一闪,躲开了。他抖了抖佛珠,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在这金属的蜂鸣声中,他问她:“遥遥,你杀了我,兵符怎么办?”
“我与萧悲迟带兵北援,不怕不能退敌。”独孤遥死死盯着他,“明天就是五月十六,本来我也不得活了,拉你一个垫背,替我儿子报仇!”她又像在哭,又像在笑,“你大可以试试!”
封陵看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远处的报恩寺传来阵阵钟声。
最后,他突然道:“算了。”
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摸一摸独孤遥的脸颊,却立刻被她反手用剑抵住胸口。
封陵低头看着剑,笑起来:
“生时得不到你,若是同死,也算白头……”
他抬起头,看着独孤遥,笑容是难得的温柔平静。
“遥遥,地狱太冷,你来陪我吧。”
电光火石之间,佛珠“哗啦”作响,一把缠住独孤遥的颈子,将她拉进封陵的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随着窒息,安息香气在鼻腔炸开,独孤遥的瞳孔骤缩,她颤抖着,喘息着,毫不犹豫,将长剑自背后深深刺入封陵的心口。
封陵吃痛,咳出一口血,手立刻更用力。
独孤遥眼前发黑,终于意识模糊。
就在这时,她的颈上一松,封陵突然松开了佛珠,紧接着,像狼一样狠狠俯身吻了下去。
他吻得那么用力,甚至咬破了独孤遥的嘴唇。
唇齿间,皆是血腥气。有他的,也有独孤遥的,鲜血交融。
独孤遥挣扎着,将长剑彻底送进他的心口。
封陵的身体一滞,终于彻底脱力。温热的唇划过独孤遥的嘴角,他几乎倒在独孤遥的怀里,只有出气,血不断涌了出来。
血腥的气息呼在独孤遥的耳畔,染血后荔枝色还要秾艳的嘴唇颤了颤,他最后在她耳畔轻声道:
“恨我也好……恨总比爱更长久。”
“……今天是五月十六,我一直想着呢。”他说,像小兽那样细碎地喘息着,慢慢蹭了蹭独孤遥的颈窝,深吸一口气。
“我要你以后每一天,都记住,你的命,是我给你换来的…… ”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头突然重重一坠,落在她的肩上。
独孤遥死死抿着唇,她轻轻松开手,封陵的身体慢慢滑落在地上,大片血液在身下扩散开来。
独孤遥垂下眼。她反手拔出剑,指尖按在他的颈窝,确定没有了脉搏,才将剑扔给亲卫。
另一个亲卫扶着她起身。她却没有动,而是伸手将封陵脸颊上的血迹慢慢擦掉。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薄纱。月光之下,封陵的容色很平静,仿佛只是陷入沉睡。
这几年他的模样并未变过,独孤遥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在东宫的那个晚上,她伏在他的床边,替他上药,看着他静静睡去。
一晃这么多年。
故人长辞,他音容如初,恍若初见那日。
第62章 我愿拭剑与君同
独孤遥从诏狱出来时, 大队骑兵纵马穿过长街,如同海事般涌向北方的安定门。所有骑兵皆是银甲白衣,她认出来了, 是岑云夜的雪骑。
她的心下一沉,“去安定门。”
远远的, 就看见安定门外甲光向月,兵戈肃杀。阵前,岑云夜反手拎一把长枪,正在慢慢擦拭着剑尖。
他身后, 是一架宽大的马车, 门窗皆以厚实的皮草作挡, 侧壁上是错金的察合台狼王家徽。
看见独孤遥, 岑云夜的手顿了顿, 他不耐烦地抬起眼:“帝姬来做什么?”
独孤遥并未动怒。“萧悲迟在哪里?我有话要对他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岑云夜冷笑, “他为了你, 连命都不要了,走到这一步, 不需要你假惺惺的眼泪。”
“岑云夜,本宫警告你, 说话最好注意点。”独孤遥抬眼看着他,“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是吗?”岑云夜怒极反笑, 他猛地向前倾身, 鼻尖几乎顶到独孤遥的眼下,低声狠狠道, “当年,他用自己的性命与我谈判, 要我保你后半生平安,帝姬现在又说与我无关?”
他用力敲着马鞍:“临了临了,事到如今,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他在给谁打江山!”
“我没有想让他去北疆!”独孤遥终于忍无可忍,她抬起眼,死死盯着岑云夜,一字一顿,“我来找他,就是要他收兵,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他的喜欢,我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