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那个人,到底有多厉害,你肯定不知道。”董飞卿神色转为郑重,“我是打心底钦佩他。但是,那厮黑脸发火的时候,也吓人的很。往后万一遇见了,你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又被牵连了,千万要告诉我们。这么多娘家人呢,咱惧他什么?”
陆语笑着说好,心里却想,那厮黑脸发火的情形,在相识之初就见识过了,能越过那情形的事情,应该不多。
说起交情至深的兄长,董飞卿唇角浮现愉悦的笑意,“沈哥最神的地方在于,不论怎样数目字繁多的账目,到了他那儿,便能边听边算出具体的数字,分毫不差——好些管事掌柜踏实勤勉,见识不到他这本事;见识到他这本事的,都是他眼中的鸡肋,除名可惜、留着膈应,就委婉地告诫一下。那情形,我有幸见过三两次,真是……太神了。我就不明白了,他那脑筋是怎么长的?”语毕,很认真地看着陆语。
陆语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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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兄妹两个午间不回家用饭,沈笑山转去后花园的静园。
这小院儿的仆人,只在他来之前、走之后服侍,院落完全贴合名字中的静,他进入之后,除了晴朗天阴暗天的风声、雨雪天的雨雪声,没有任何声息。
他缓步而入,启动密室机关。
偌大的书架向两侧徐徐打开,他走进去,伴着书架合拢的声音,他站在室内正中的位置,脚下停顿的位置,正是八卦图的圆心。
这居室,四面都张贴着一幅幅山中或海上的图。
他观望着山中的图,很久,继而来来回回踱步,踩出来的路线,迂回婉转,极其复杂。
不知不觉,大半日的光景就这样消磨掉。
他回到外院书院,坐到书案前,取出管事新送来的一个纸袋中的纸张,凝神阅读。
他在看的,是林家——林醉身世相关的那一个门第相关种种。
只是看着,就已动怒了——
林醉,那是恩娆的妹妹。
恩娆的妹妹,出自那样一个不堪的家族:
林醉生父林远道,继母是锦衣卫一名旗手的女儿。
林醉三四岁的时候,生母自尽,又被新进门的继母无情地打发出去。
林醉八岁那年,林家有人得到锦衣卫旗手的照拂,进了锦衣卫。
这些年,林大老爷完全是淫/乐姿态,他及子嗣先后纳妾数名,且不把那些小妾当人,动辄打骂,致残者、自尽者不在少数——相较而言,这些事更让沈笑山关注。
律法之中,没有哪一条是针对这种行径的,没有惩戒打骂妇孺的刑罚。
但也正是这种行径,最让他不齿。
思忖之后,他唤来景竹:“去安排:派人请杭七过来一趟,再者,请林远道未时来见。”
景竹应声而去。半个时辰之后,杭七来到沈宅,待他落座后,沈笑山开门见山:“林家与锦衣卫有牵扯,你怎么说?”这是询问就能知晓的事,他自然不会绕远再去查证。
杭七苦笑,“这事儿吧,你得问陆大人。再者,林家只是借着锦衣卫的名头胡作非为,本身在当差的两个,倒是本本分分的人。”
统领锦衣卫的,是驸马爷陆开林,亦是唐修衡、董飞卿的发小。
沈笑山求证:“那两个,真是本分的人?”
“真的。”杭七态度笃定,“说实话,林家那些事,我也来来回回查证过了。如今在锦衣卫当差的,一个是林远道的岳父,一个是林远道的堂弟林九郎,俩人这些年虽然没什么功劳,却也真没犯过错。林九郎早就在京城安家了,与林家并不怎么来往,林家的大事小情,都不曾理会。”
沈笑山因此心安许多,“那就行。毕竟,要是牵扯到锦衣卫,这事儿就得换个章程来办。”
“放心吧,我那些同僚,真没有品行龌龊下作的。”杭七笑道,“听起来,你要管这事儿?”
沈笑山嗯了一声,“林家送了一份大礼,我退回去了,但也因此生疑,便命人查了查。看到的让我恶心的事儿却是不少。”
“三两日的工夫而已,便查到了那么多?”
沈笑山笑而不语,并没告诉杭七,所知一切,只是这半日查到的——让人知道他的手下不比锦衣卫的动作慢,也不见得是好事。
杭七又猜测:“唐侯告诉你的?”
沈笑山仍是一笑置之。唐修衡?关乎林醉的事,那厮只会直接告知陆语,他要是不问,他才不会主动告知。
说到底,他如今也是太闲了吧,净管些以前并不会在意的事。
沈笑山询问道:“我要整治林家,你什么意思?不管?”
杭七叹气,“问过了,恩姀不让我管。”
沈笑山笑出来,“那你就别管,我来扮这个讨人嫌的多事的角儿。”
杭七颔首,“那最好。有你跟嫂夫人出手,不愁把林家弄得死去活来一番。我就看看热闹,敲敲边鼓。”
沈笑山嗯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得跟嫂夫人商量过了么?万一她与你同时出手,路数再跟你拧着来的话——”杭七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那可就有些麻烦了吧?”
沈笑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万一被这厮言中,那么,未时来见的林远道,他得怎么安置?
杭七端详他片刻,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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