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问锦城少有的几个知情人里,无人敢暴露她的身份。杨锦灵能知道,这叫她不得不怀疑是其中出了细作。
虽然锦城封城及时,但未必不会有人豁出性命留下,只为窥探他们的情报。
“只不过是胆子大了点,猜了一个看似最荒谬的可能罢了。”
杨锦灵起身朝朱缨恭敬一拜,口中话语依旧:“统领不必担心,不是从您的人那儿听来的。”
杨家兄妹的性情看起来背道而驰,实则相似之处颇多,胆子大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杨锦灵更加内敛,并不会轻易展现这一面。她对朱缨的真实身份猜测已久,只要想法萌芽,想要确定心中所想就变得容易起来。
说一不二的地位和强势果断的手腕,明艳惹眼到过分的容貌、父亲和督帅身边的人下意识的恭敬·····
平时那些被她忽略,好像再正常不过的表现,其实处处彰显着这位宁统领的身份不一般。
杨锦灵走科举路,却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尽管远在蜀州,也听说过一些当今皇帝与近臣的风月传闻。曾经她以为不过是不怀好意之人为抹黑天子而制造的谣言,如今却是完全信了。
从瘟疫未过去时出入督帅住所畅通无阻,到近几日两人在外明显克制却难掩眼中情意,她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感情甚笃,是插不进第三人的。
谁说帝王家没有真情呢?
“不必多礼,坐下。”
朱缨将手中空空的酒坛放在一旁,唇一勾,“杨小姐果然聪慧。”
多余的话已不必说,她知道杨锦灵是聪明人,定然会守口如瓶。
“统领放心就是。”
杨锦灵依言起身,继续与她并排而坐,“既已如此,可否容锦灵接着打听几句方才谈论的事?”
朱缨知道她说的是商贸的事,一抿唇,觉得事先告诉一声也并无不可,于是道:“在你看来,蜀州的商贸缺少什么?”
“秩序。还有官府的庇护。”
“你说的都不错。除了这些,它还缺一条路。”
她眼中含着亮光,连发丝都透着意气风发,“一条途经蜀州,连接大魏与西南诸国的商路。”
商路?
杨锦灵着实没有想到这一步如此宏大,不由得愣神,话语中是不敢置信,“您说的是真?”
蜀州这些年为使商贸更上一层楼,在各个方面做出的调整都不少,几乎都是小的变动,却无一不是保守地缓缓摸索,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敢施行,从未想过开商路这样大的动静。
诚然,一条繁荣的商路能够带来巨大的回报,但要付出的时间和代价同样无法估量,一旦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持久而艰辛的战役。
“当然。”
朱缨一笑,“这条商路非开不可,我等得起。”
西北通向楼兰的商路开辟已久,曾经一路黄沙漫漫的荒无人烟之地,如今百步一驿站,行商之人络绎不绝,给大魏与诸国交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西南边疆接壤处小国林立,与西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虽山路崎岖,但胜在水草丰茂,百姓众多。以锦城为起点南下,沿路连通南诏、西越、天竺,这条商道开通后,大魏往南的贸易将畅通无阻,对其他方面也有大裨益。
酒坛上的木塞被她拿着把玩,在细长的指尖转了个圈,“告诉你兄长,叫他安安分分的。他熟悉商市,届时有的是用他的地方。”
杨锦灵望着她,片刻后会心一笑:“锦灵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的台阶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锦灵还在猜测找来的是谁,却见身侧的人突然一僵,原本自在的神情消失不见,略显慌忙将随意丢在一旁的酒坛又拿起,胡乱藏在了自己宽阔的衣摆下。
杨锦灵看她的样子想笑,立即知道了来人是谁。
分明是炎热的正午,谢韫却少见的披了件薄披风,是早上受朱缨强权压迫的结果。高台上宽阔,他很快看到了石栏边坐着的两人。
朱缨不动声色藏好酒坛,探头看向他,率先问:“这里风大,你怎么来了?”
谢韫是大病初愈,这些天已经习惯被她这样仔细,也没有反驳,走到她面前道:“来看你何时回去。”
虽说高处风大,但毕竟是盛暑天,哪里会着凉,正午日头毒辣,他更怕她在这儿中暑。
杨锦灵起身冲他屈膝一礼,后者轻一颔首,眼睛很快回到了朱缨身上。杨锦灵没有出声打扰,含笑静静看着两人说话。
“我把商路的事告诉杨小姐了,也好让他们杨家有个准备。等一回去,我就召见内阁商议此事,怎么样?”
“都好。”
现在杨锦灵和谢韫都站着,只有朱缨一人还坐着。她没觉得不自在,还晃了晃悬空的双腿,一阵热风拂过,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意,将她轻薄的裙角吹得翻飞。
谢韫垂下眼看她,“厨房做了荷叶糕,已热过一次了。若等不到人再热一遭,恐怕就要变得黏糊不成样子了。”
朱缨本来不饿,一听有好吃的糕点顿时打起了精神,腿一曲落到地上便起身,“怎么不早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