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这句话就时刻横亘在她心头,成为了思念之余难以忽略的芥蒂。得知锦城有了瘟疫,她心急如焚,才短暂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本以为不会再想,如今却又被他轻易勾起。
朱缨知道,其实自己从未释怀,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
既然迟早要离开,又何必为她的“日后”苦心筹谋?
说到底还是腻了,假惺惺。
她心底酸涩,同时怒火更甚,发泄般狠狠踢了一脚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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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龙体抱恙,不欲见人,诸位大人请回吧。”
“我等有要事与陛下相商,且忧心陛下已久,这才想要进去拜见。只在寝宫外远远探望,想必不会冲撞陛下安歇,照水大人又何必阻拦?”
李士荣一身朝服未褪,是才从崇政宫议事离开,此时身后跟随一干大臣,正在承明殿外与宫人对峙。
女帝销声匿迹般许久未曾出现,起初他们不敢妄动,如今却是压抑不住了。朱缨到底有没有病倒,究竟在不在这座宫室中,还是在谋划什么新的招数,今日都必须让他们搞清楚。
“先前陛下口谕,前朝外臣有事一律至崇政宫与长公主商议,李尚书这也不懂吗?”照水立在宫门口一动不动,冷声回道。
第60章 并蒂
陛下离开才多久, 这帮贼子的尾巴便藏不住了。李士荣身后跟着的一些大臣平时看着安分守己,如今听闻陛下病重久久不愈,这便暴露野心急着站队了。
要不是经过这一次,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些人竟都是李家的爪牙。
李家与皇室向来面和心不和, 一听这番话也不再伪装。
李士荣脸上的温和渐渐消去, 声音中含着压迫, “陛下太久不曾露面, 臣心中惶恐,不免忧虑是有人暗藏祸心,控制了陛下图谋不轨, 欲行窃国之事。”
“我等就在此候着, 等到照水大人何时允准, 再入内一探龙体安危。”
照水眼神一寒。
在她身后, 朱漆宫门吱呀一声, 古朴恢宏的殿门缓缓打开。先是一片空旷, 殿中深处两个宫女掀起层层垂下的赤色金线纱帐,位于帐后的年轻女子身着轻薄常服一步步走出, 身后跟着女官照雪。
“李卿, 空口污蔑我身边的人, 究竟是何居心?”她语气沉缓, 行至宫门口阶前停步,正好比阶下众臣高出一截。
李士荣没想到朱缨会在这时出来, 眉间一跳,忙与众臣屈膝下拜,“臣给陛下请安!”
她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 眼神疏淡而微冷,“朕原本还算安康, 今日被你们一扰,反倒感到身体欠佳。”
“臣不敢!”
朱缨没叫起,诸臣不敢起身,在炽热的日头下冷汗涔涔。还是为首的李士荣答道:“请陛下恕臣等关心则乱,陛下久不当朝理政,老臣心中忧虑,这才出此下策。”
“如此,倒是朕的错了。”
她怎会不知这帮人在想什么,深深望了他们一眼,沉声道:“起来吧。”
“朕病体难愈,近日才堪堪好转。”
她扫视众人一圈,“还望诸卿将心放回肚子里,与其日日挂念着承明殿出岔子,倒不如先将自己府上的事料理清楚。”
“臣惶恐!”
才出来站了一会儿,朱缨就被晒得热起来。
懒得理会众人躬身假意的模样,她皱眉,撂下一句“退下”转身回殿,也不管阶下人的反应,高大的宫门被沉沉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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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招嫌的东西。”
冷冷骂了一句,朱缨回到空旷许久的龙椅之上,略带嫌弃地摸了一下脸上涂着的粉,拿起案上放着的凉茶一饮而尽。
为了掩人耳目,硬是要装出一副病弱苍白的模样,脸上这脂粉气香得过分,熏得她头晕。
“幸好陛下回来得及时,可把我们担心坏了。”照雪帮她添上新茶,眉眼间都带着喜色。
朱缨是后半夜秘密回宫的,当时所有宫门已经下钥,她未免引人注目,选了一个平时最为冷清的偏门。驻守的士兵警惕,高声质问道是什么人,谁知从马车里亮出一块刻龙描金的符牌,露出一双令世人皆不敢直视的丹凤眼。
士兵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忙大开宫门,悄然将这辆简朴的马车放进了宫。
昨晚她困倦至极,回到寝殿后便昏天黑地睡了个饱,刚才才被外面闹事的大臣吵醒。
被扰清梦的感受不算好,朱缨轻叩桌案,眼中含着不耐。
“他们这样猖狂多久了?”
照水刚吩咐宫人去打水为陛下净面,回道:“这几日才敢进宫的。不过先前还有一事,并未查出幕后之人,不知是不是他们所为。”
她把易容的细作混进宫的事说了一遍。朱缨沉着脸听完,道:“除了他们,也不会有旁人了。”
她神色冰寒,含着怒意将杯盖重重扣上。上好的瓷盏从未被如此对待,颤颤巍巍发出一声尖叫。
陛下明显压抑着火气,照水有所觉,出声试探道:“怎么督帅没有跟陛下一起回来?”
她说的这个“回来”,自然是指回宫。朱缨冷冷一横,“朕竟不知,这承明殿何时有了两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