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随于朱缨身侧,才和她一同见到了这位仅在奏疏军报中与他们打过交道的孟将军。
他对孟翊的印象不错,知晓是个忠诚可靠的将帅之才,今日相约商议军务误了时间,想着也是遇上了意外。
他道无妨,也不再啰嗦什么,从桌上拿起看过的军中文册,开始与孟翊说正事。
京畿、西北、江北江南、湖广五大营连在一起,共同组成了大魏军防的心脉,关乎社稷安定,绝不能放松懈怠,还要提防世家暗中动手,安插进别有用心的人。
孟翊在西北挂帅多年,为将骁勇善战,为帅沉稳敏锐,大营无人不心悦诚服。两人商议了一阵公务,谢韫问起营中事,实际上是想起了近来对东北动静的查探。
孟翊为人通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谢韫身为天子近臣,言行皆代表了朱缨的意思,自然不会只是简单地关心一下军中将士的状态和关系。
于是他神色如常,答道大营周边并无势力有异动,且将士们素来谨慎,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突厥人蠢蠢欲动,时常派出细作企图混入西北军营,如同苍蝇般嗡嗡四转,令他们厌烦疲倦,防不胜防。
孟翊所说佐证了郑岐传回的消息,谢韫心头一松,也许真是他们错怪东北了。
另外,突厥细作混入军营不是小事,可此事源头在突厥,他们无法控制,只能加强提防。
两人交谈近尾声,书房外传来叩门的声音,谢韫让人进来,发现是谢成。他刚回到府上,手里还拿着一封蓝封火漆的书信,是北地那边来的情报。
谢韫从他手中接过,旁若无人撕开封皮,揭下火漆。
孟翊见状,知晓他还有要事,便想着不再多留,起身告辞道:“既然督帅还有公务,臣就先告退了。”
“不急。”
谁知谢韫并未顺水推舟,他没有抬头,视线依旧锁在那封书信上。
片刻,他从椅中起身,疏淡的声线中带了分沉凝,对谢成道:“即刻备马,我进宫一趟。”
吩咐过后,他转身看向孟翊,将书信递过:“孟帅也看看吧。”
突厥变天了。
第72章 月圆(三合一)
奉陵行宫位于晋阳西郊, 距魏都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中秋前后满宫菊花盛放,妍丽异常。
依照旧例,每年入了秋, 天子将携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至行宫小住一段时日, 在此举办中秋宫宴与臣民共饮同乐, 今年也不例外。
行宫上下早早就忙碌了起来, 早早备好了锦殿玉席、珍馐佳宴,只等宴席这一日的到来。
事实上今日并非中秋,而是中秋的前一晚, 虽然往年都是中秋当晚宫中开宴, 但只是寻常惯例, 并无祖制可言, 自然是随天子心意来。
那日照雪无意间提起, 朱缨原本已经想好中秋那日该如何安排, 却又被提醒想起还有这么一件枯燥事。
她烦不胜烦,说中秋佳节本为阖家团圆日, 何必为了一个虚礼宴席闹得所有人都过不好, 倒不如将时间提早一日, 好让百官中秋安心留在府上, 也能好好陪伴家中亲眷。
陛下已经发话,众人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 多年来不变的惯例就这样改了。
延泽殿坐落于行宫中央,是整个奉陵最大也最为恢宏的殿宇。四周围山抱水、连廊四注,台城层构间延伸出六座宽阔的石桥通向对岸。
层叠石阶贯向足有几人高的殿门, 辇道邪交处纷纭玄绿,蒹葭静荷植根于湖, 如被笼罩在蓬莱仙雾中。
能在殿中安坐一席之地的皆为高门权贵,宫人不敢懈怠,低首噤声小步行路。鬓间簪花流苏稳稳当当,只裙袂翻飞时带过一阵脂粉香气。
虽是入了秋,但近几日又有升温,夜间穿堂风吹过仍有热气。
满头华丽的凤冠簪饰已是沉重,再加上一身郑重繁复的锦袍,朱缨正襟危坐于最高处,面上勉强保持着精神,实际上早已疲倦。
她从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只觉得人人皆不能放松随心,还要毫无意义地强颜欢笑,最是枯燥乏味。
奈何要彰显所谓皇恩,每年几次的宫宴是必须要有的。
她没有法子,只好咬牙忍受下来。
朱缨以袖掩唇,正欲叫人再去冰壶酒来,甫一侧身,就和望过来的谢韫来了个对视。
碍于满殿的人,她提唇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而后讪讪放下手,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好。
月事带来的痛感不及刀剑伤的十分之一,可小腹的坠疼一刻不停,身下又黏腻不爽快,确实十分遭罪。
前不久,她贪嘴吃多了寒凉之物,就被这种折磨给摆了一道。
昨日她才向谢韫保证过会少吃冰食,现在就当着他面大摇大摆要冰酒,未免太猖狂了点。
凤冠上垂下的珍珠玉坠在额间一晃一晃,朱缨垂下眼掩盖心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吩咐给谢韫那席添了一道菊花酥酪。
她喜爱吃甜食,吃完心情便会好些,自己和谢韫一人一碗,吃完这碗酥酪,刚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她从善如流应付着大臣轮番而来的敬酒,余光却关注着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