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将一切尽收眼底,神色愈沉,几乎确定了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偏偏榻上人神情专注,望着朱缨的眼神单纯又澄澈。
不屑之余,谢韫又颇为费解。敢问世间男子千万,为何会有人如此作态?
“绪儿,朕问你,你可要思量清楚再答。”
温情脉脉相处了片刻,终于进入了正题。
朱缨放下笑容,盯着他道:“今日那刺客,可与你有关?”
朱绪神情愣住,而后不可置信道:“皇姐怀疑,此事是臣弟所做?”
他情绪激动起来,带着被冤枉的羞愤:“臣弟可对天发誓,绝未做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姐若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搜宫,也好还臣弟一个清白!”
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便被猜忌,若真是清白,又怎会不寒心?
他反应激烈,朱缨拍拍他手,安抚道:“朕也只是随口一问,若不信你,今日便不会过来。你不想听,朕不问就是了。”
“是臣弟失礼了。”朱绪这才冷静下来,面容懊悔。
朱缨自然不会怪罪,叹息一声道:“你放心,朕定会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时间也不早了,她顺势起身,“好生养着,改日朕再来看你。”
朱绪靠在榻上没法起来,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收回,将挽留的话语咽进肚子:“恭送皇姐。”
“爱卿方才说府上冷清,会不会是因为少个女主人?”
“打理一座府邸可比治理天下简单得多,陛下有兴致?”
“你想得美。”
离去的一双身影隐入屏风,低低的打情骂俏声却仍能传进朱绪耳朵。
他眼中不复刚才的明亮,渐渐变得阴晦。
垂青一人这么多年,皇姐,你都不会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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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已是深夜,朱缨动了动麻木的脖颈,坐在妆台前不愿起身,任由身后的侍女摆弄,一点点拆去发髻。
疲惫之余,她眼微阖,想起殿中发生的事不忘愤愤:“百密一疏,人都抓住了,却忘了嘴里可能□□这茬。”
身旁人回道:“灭口和自尽的法子有千百种,又怎会被你样样都算到。”
她心中稍宽,还是不甘心地一哼,暗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她定二话不说卸了刺客下巴,先将口中东西清干净再说。
想到另一茬,她略显惆怅,感慨道:“不过我没想到,绪儿这次会出来替我挡刀。若非我动作慢了一瞬,他本不用受伤的。”
侍女捧上铜盆面巾,朱缨边说着,将手浸入水中。
迟迟收不到谢韫的回音,她皱眉,抬眼控诉道:“为何不理我!”
“陛下与静王姐弟情深,难不成还要臣附和赞颂一番?”
朱缨啧一声,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想起自己的手还是湿答答的,顿时起了坏心,也不让侍女擦干,直接将手从清水里拿出,伸到谢韫面前飞快地一弹手指,不由分说将水珠溅了他一脸。
一旁服侍的侍女哪能料到看见这般场景,想笑又不敢笑,忙垂下头不敢抬起。
冷不丁被微凉的水沾了满脸,谢韫低低“嘶”了一声,迅速握住她企图向后缩的手,不许她再胡作非为。
朱缨躲闪不成,正等着见招拆招,结果被横了一眼,留在手上的水却没有得到宽宥,被仔仔细细拿布帕擦了个尽。
朱缨翘起唇角,正看着他忙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为什么净手?
她一不用膳,二没去练武,并未叫人端水来。好端端的,怎么就稀里糊涂洗了个手?
心中这样想,她狐疑问出了口,却见话一出,侍女也变得疑惑,目光竟然移向了一旁的谢韫。
朱缨更迷惑了,同样看向他。
谢韫被盯得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陛下在后殿留了许久,还是净过手,谨慎些为好,免得过了病气,损伤龙体。”
都是在军营摸爬滚打过的人,这是在忽悠谁呢?
朱绪受的是刀剑伤,又不是伤寒痨病,哪里来的什么病气。
朱缨不得其解,但能感受到他情绪不高,又想到方才他那副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的模样,顿时福至心灵,哭笑不得道:“他替我受了伤,于公于私我都该去安抚一番,你跟他置什么气?”
她那时用手摸过朱绪的头,还拉了他手,这厮让人来为她净手,敢情是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朱缨觉得今晚他甚是古怪,还有在后殿时拒绝朱绪去都督府的请求,皆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哪怕是对朱绪有防备之心,也不该如此反常啊。
想到这儿,她戳戳他:“谁惹你不快了?”
侍从们识趣退下。
想起堵在心头的事情,谢韫自知荒谬至极。哪怕事实就是如此,可就这样贸然说与她听,恐怕她会以为是他在说笑,戏说他是嫉妒心作祟,便开始胡言乱语。
就算是同父异母,那也是亲生手足,这件事难以理解,她必定不能接受。
他打算再观望一段时日,若那小子识相,就该安分老实一点,自觉离她远远的,早日熄了那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