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繁杂,想要处处周全难如登天,寻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这个皇帝。面临抉择时,势必要选择更重要的一方。
民心向背,是对君王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朝堂上有逆反,有异议,甚至刺杀、下毒,想要她的命……
天下不会掉馅饼,那都是选择过后的代价,她能承受,也能应付。
这些事,还不足以成为让她伤怀的刺。
“我明白了。”
想通后,朱缨觉得眼前迷雾豁然开朗,昨晚的郁闷消沉都一扫而空。
“二位贵人,可是来捐钱粮的?”
一个蓝袍小吏看见他们,快步走了来,显然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笑着道:“二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如今的状况贵人也看到了,难民越来越少,我们实在是不缺钱粮。”
朱缨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不叨扰了。”
向小吏告辞,她露出笑意,转身对谢韫说:“我们回去吧。”
先得民心归投,至于四海宾服,她愿徐徐图之。
第77章 伤势
西洋钟已转过半圈, 桌案前的烛火燃了一下午,大殿中寂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和朱笔擦过宣纸的细微声响。
翠衣双髻的御前侍女放轻脚步走进,手中捧着提神的热茶。照雪听到动静, 望了一眼正蹙眉思索事情的朱缨, 回头示意侍女噤声, 起身接过送来的茶, 又使了个眼色。
侍女会意点点头,把东西放下后轻声退下。
已经僵坐了许久,朱缨终于将手中的奏疏合上, 撂下笔身体向后靠, 手扶着太阳穴, 眉眼间略显疲倦。
正巧照雪将茶送来, 她看见了, 伸手便要去拿。
“浓茶伤身, 陛下少喝些。”一旁的照水忙提醒了一声。
朱缨动作微顿,可她还有公务要看, 若再不提提神, 恐怕就要睡着了。
她思量片刻, 还是掀开茶盖灌了两口。
照雪看不过去, 试探道:“从行宫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让陛下没睡好, 若实在困倦,不若先去休息一会儿。”
朱缨摇摇头,放下茶盏后二话不说, 目光又回到了案上的一本本奏疏上。
近来事务繁多,若她总想着懈怠, 保不齐就又让人钻了空子。
突厥的哗变发生在中秋前夜。老可汗残暴昏庸,对外连年征战,对内也毫无仁义可言,搜刮民脂民膏,打压功臣手足,让整个突厥人心惶惶,难以安定。
听闻新任可汗是老可汗同父异母的弟弟,遭受排挤猜忌多年,如今韬光养晦蓄足了力气,终于亲手将兄长推翻,自己坐上了宝座。
新任君主上了位,旧任兴起的战火自然也要推倒重算。
先前孟翊的西北军把突厥军打了回去,但双方一直没有订立明确的停战议和书,今突厥换了掌权人,倒是爽快撤了兵,让西北边境松了口气。
不过大魏与突厥结仇已久,这位新可汗的态度尚不明确,虽然已经撤兵,可日后会不会卷土重来还是个未知数。
朱缨不敢放松警惕,下诏给西北大营多拨了军费,让众将士好生操练。孟翊和几位副将身在魏都,恐怕也留不了多久。
待朱缨将所有事务处理完,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从龙椅上起身,见照水欲言又止,诧异道:“出了何事?”
“回陛下,静王殿下来了,就在偏殿。”
照水自知此事做得不妥,解释道:“未时就来了,但陛下吩咐过理政时任何人都不见,臣就如实说了。可静王不肯回去,说想在偏殿等候,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朱绪才替她挡了刀,胸口那伤可不算轻。
从行宫离开时,朱缨顾忌着他的伤势,本想着让他留在行宫养几日,待伤好些了再回宫,可他却不愿,坚持说没有大碍,跟着一起回到了皇宫。现在还不消停,不说静养,从他的裕静宫远远跑到承明殿不说,还无声无息在偏殿等了她一下午。
“下次遇上这种事,直接禀报就是。”
朱缨熟悉刀剑伤,知道只要一处受了伤,其他地方动一下都会牵动伤口,难捱得很。
她暗恼这孩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对照水道:“召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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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偏殿一心等候着,朱绪来得很快。
现在刚入秋,天气还不算寒凉,他身上又有伤口,所以衣衫穿得轻薄,走路时顾忌伤势,明显比平时慢了许多。
身边由侍女搀扶着,他面色微白,进来后就要屈膝。
“臣弟给陛下——”
“免礼。”他这副模样,朱缨怎能再让他行礼,吩咐给他赐座添茶,不忘责备道:“伤还没好就奔波个不停,这样不顾惜身体,太不像话。”
“谢皇姐。”
忍着痛坐下,朱绪脸色才好些,不好意思答道:“在行宫时,皇姐还能日日来看望我,可皇宫不一样,承明殿离裕静宫太远了,臣弟想见皇姐,又想到皇姐政务繁忙,便自己来了。”
“以后若无事,朕会常去看你。”
朱缨无奈地瞅他一眼,“你这样折腾自己,让贵太妃知道了,怎会不心疼?”
“她才不会。”
似乎被戳到了伤心事,他默默垂下眼,难得有些不懂事,“臣弟与母妃并不亲厚,她只关心我的学业。”